罗天大醮，龙虎山十年一度的盛事。
山脚下的小镇早已人满为患，奇装异服的异人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驳杂的炁，与寻常市井的烟火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周明以武当山出师俗家弟子的身份，轻易便在报名处登记完毕。
负责登记的道士看他气血平平，只是个普通人，连多问一句的兴趣都欠奉，挥挥手便让他去了选手村。
这正合周明之意。
他此行并非为了扬名立万，而是为了探寻天师度的秘密，验证自己对权柄的猜想。
娲皇遗言的出现，为他揭开了苍玄大界破碎的一角，也为他指明了无漏境之后的通天大道——执掌权柄，通神合道。
而天师度，便是他选定的第一个研究样本。
选手村建在龙虎山半山腰的一片开阔地，数百间木屋错落有致。
周明随意找了一间无人的住下，便开始打坐，运转《气血修炼法》，迅速提升这具羸弱身体的境界。
此方世界的灵气虽不如现实世界浓郁，却别有一种清灵纯粹之感，与民初碎片的末法之气、丧尸碎片的狂躁之气截然不同。
初选很快开始。
龙虎山显然不想让阿猫阿狗都登上罗天大醮的正式赛场，初选规则简单粗暴——混战。
数百名参赛者被分入十个场地，每个场地最终能站着的五个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
周明所在的场地，甫一开始便乱作一团。
各色炁焰升腾，拳脚交加，呼喝声不绝于耳。
他站在场地边缘，如一块礁石，任凭周遭浪潮如何汹涌，自身岿然不动。
几名不开眼的年轻异人见他一副普通人模样，想先拿他祭旗，狞笑着冲了过来。
周明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在对方拳头及身的刹那，脚步微错，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一晃。
那几名异人便如撞上了滑不留手的泥鳅，力道尽数落空，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几人撞作一团，滚地葫芦般摔出了场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大多数人只看到人影一花，战斗便已结束。
这一手精妙到极致的卸力技巧，让场内不少心怀不轨之徒按下了心思。
高台之上，几名龙虎山的高功道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此子好俊的功夫，不带半点炁的波动，纯粹是肉身武技，竟有如此造诣。”一名道长抚须赞道。
“看其报名，是武当俗家弟子。武当派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此人气息内敛，深不可测，恐怕不是年轻一辈。”
周明没有理会外界的目光，他的注意力，被场地另一侧的一个青年吸引了。
那青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休闲服，长相普通，气质更是普通，丢在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他从头到尾都躲在角落，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每当有人靠近，他便手忙脚乱地应付几下，然后狼狈地躲开，看起来弱不禁风。
然而，在他的身边，却跟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眼神清澈又带着几分野性的神秘少女。
少女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每当有人对青年露出敌意，她便会像一头护食的雌豹，龇起牙，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正是之前在视频中，以原始炁力搏杀觉性妖人的那位。
以周明的见识和感知能力，那青年看似孱弱的身体深处，存在一股精纯、浩瀚、宛如天地初开般的炁。
有意思。
周明心下了然，这位名为张非凡的青年，显然是在刻意隐藏实力。
混战很快结束，周明与张非凡、神秘少女，以及另外两名实力不俗的异人，毫无悬念地拿到了晋级名额。
回到选手村，周明没有返回自己的木屋，而是径直走向了张非凡的住处。
“有事？”神秘少女拦在门口，警惕地盯着他，眼眸深处好奇与亲近之色一闪而逝。
“找他。”周明目光越过少女，落在院子里正在发呆的张非凡身上。
张非凡看到周明，眼神有些躲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长找我？我们……认识吗？”
周明迈步走进院子，少女想拦，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身前，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不认识。”周明走到张非凡面前，随意地坐到石凳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只是有些好奇，身怀炁体源流这等绝学，为何要藏头露尾，装作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样？”
“噗——”
张非凡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他被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看向周明的眼神充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
“你……你胡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炁体源流！”他慌乱地摆着手，矢口否认。
周明只是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张非凡在他的注视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愈发慌乱，最终颓然地垂下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问道。
“一个求道者。”周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
夜色如墨。
选手村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虫鸣与风声。
周明正在屋内静坐，推演着炁与武道气血之间的转化可能，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双眼。
门外，一道苍老而平和的气息悄然降临，无声无息，却又仿佛与整片天地融为一体。
“吱呀——”
木门无风自动，缓缓开启。
一位身穿朴素道袍，鹤发童颜，眼神深邃如星空的老者，静静地站在门口。
龙虎山，老天师，张玄一。
周明缓缓起身，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引起了这位的注意。
“晚辈周明，见过老天师。”周明稽首行礼。
张玄一的目光落在周明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洞悉灵魂。
他没有走进屋子，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周明，缓缓开口。
那声音带着某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道友并非此界中人，来我龙虎山，所为何事？”
一语落下，石破天惊！
周明再无侥幸。
他没想到，自己仅仅是展露了些许武道技艺，甚至都未曾动用超出此界理解的力量，便被这位老天师一眼看穿了根底。
这位老天师的境界，远比他想象的要高深。
寻常的言语，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已经失去了意义。
周明沉默片刻，索性坦然承认：“天师慧眼如炬。”
他抬起头，迎上老天师深邃的目光，反问道：“晚辈不为夺宝，只为求道。敢问老天师，何为天师度？”
既然对方已经点破，再遮遮掩掩反倒落了下乘。
他干脆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目的直接抛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张玄一脸上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深深地看了周明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有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凉。
良久，良久。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老天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中，仿佛蕴含了千百年的沧桑。
“也罢，你既有此等修为，亦有资格知晓。”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像是揭开一道尘封已久的伤疤。
“天师度，非是传承，而是……”
老天师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沉重。
“一个诅咒。”
“一个从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无法摆脱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