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烈日,像熔化了的黄金, 无情地泼洒在剧烈颠簸的船舷上。他们那艘凭借超前技术打造的“希望方舟”,此刻却如同被巨人攥在手中的玩具, 在狂暴的风浪中发出令人恐惧的“嘎吱”呻吟。 龙骨处传来的、清晰可辨的木材断裂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每个人的侥幸。
“抓紧!右舷漏水了!”牛全的吼声在风浪中显得嘶哑而绝望,圆滚滚的身体死死抱住一根桅杆,脸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当船身最终在一处相对平缓、但绝非计划中的意大利海岸线搁浅时,所有人都像是从一场噩梦中被强行拽出。船只半倾在沙滩上,像一条搁浅的垂死巨鲸, 冒着缕缕白烟。 宝贵的设备大多损毁,与汉尼拔和伊比利亚基地的联系也彻底中断。
苏文玉抹去脸上的咸涩海水, 迅速评估着处境:孤立无援,身处罗马腹地,一艘超越时代的破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她果断下令:“弃船!就地隐蔽痕迹。我们分散潜入,以‘迷航的东方学者’身份活动。记住,活下去,收集情报,找到彼此,等待时机。”
没有时间悲伤或犹豫。七道身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渗入了罗马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内部。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锈和沙土的粗粝味道。训练场上,肌肉虬结的巨汉们挥舞着沉重的短剑和盾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进行着最原始的碰撞。
林小山和程真,穿着简陋的麻布衣,站在边缘,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一个绰号“蛮牛”的色雷斯角斗士,刚刚轻易地将对手砸趴下,他轻蔑地朝林小山勾了勾染着血污的手指。
林小山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走上前,甚至没拿武器。在“蛮牛”如同战车般冲来的瞬间,他身体微侧,手腕一抖,双节棍如毒蛇出洞,并非击打,而是精准地一缠一拉——“蛮牛”粗壮的手臂被他自己的冲势和巧劲带偏,沉重的身躯失去平衡,像个破麻袋一样轰然倒地,扬起的尘土呛得他连连咳嗽。
全场死寂。
林小山收起双节棍,对目瞪口呆的角斗士老板和教练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我们东方,这叫‘四两拨千斤’。力量很重要,但理解和利用力量的方式,更重要。有兴趣了解一下‘发力哲学’和‘人体力学结构’吗?”
从那天起,林小山成了这个粗犷世界里的异类——“格斗理论家”。而程真,则用她那简洁、高效、毫无花哨的剑术,在三次示范性对决中,用木剑点中了三名资深角斗士的咽喉、手腕和膝盖,赢得了剑术教练的职位。她的教学口号只有一句:“最快的路线,最省力的方式,终结对手。”
罗马的水利官员正对着一份阿庇亚引水渠的扩建图纸发愁,一处复杂的地形让传统的虹吸系统效率低下。
牛全,自称来自“善于治水的东方国度”,被当作懂点技术的流浪学者引荐而来。他盯着图纸,小眼睛里闪烁着发现新玩具的光芒。
他不用复杂的公式,而是找来水盆、陶管和简陋的风箱,现场搭建了一个模型。 一边鼓捣,一边用夹杂着生硬拉丁语和大量手势的方式解释:“看,这里,不是高度问题,是‘气阻’!就像人喝水呛到,得先把气顺过来……对,加个‘排气阀’,原理就像这样……啪!”
当他那个简陋的、利用了基础空气动力学原理的“顺气装置”模型成功让水流顺畅通过时,水利官员的眼睛瞪得比牛全还圆。
牛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胖子,一夜之间成了水利局的红人,“天才水利工程师”的名号不胫而走。
华丽的庭院里飘着葡萄酒和香料的奢靡气息,却掩不住卧榻上那位权重元老因顽固痛风而发出的痛苦呻吟。
陈冰被引荐时,只带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她没有使用任何神秘的仪式,只是仔细观察了元老的饮食记录(由奴隶口述),然后用热水和自制的草药汁为他清洁肿胀的脚趾。
当元老因剧痛而抽搐时,她取出几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精准地刺入几个穴位。元老先是紧张得肌肉僵硬,随即惊愕地发现,那钻心的疼痛竟像退潮般迅速缓解。
接着,她开出“药方”:大量饮用沸水、调整饮食结构、注意休息。这些在现代看来简单的卫生常识,在当时的罗马却如同神谕。
几天后,元老几乎康复,陈冰“东方神医”的名声,悄然在上流社会的病榻间流传。
苏文玉凭借流利的希腊语和拉丁语,以及对数字、文书近乎过目不忘的能力, 很快成为一位以精明着称的元老的行政助理(顾问)。
她负责整理纷繁复杂的账目和往来信件,总能从混乱的数据中迅速提炼出关键,指出某个行省的税收异常,或某位官员汇报中的逻辑漏洞。 提出的档案分类和管理方法,让元老手下原本低效的团队效率倍增。
元老惊讶于这个东方女子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头脑和卓越的管理才能,开始让她接触一些更核心的、关于各方势力和资源调配的事务。苏文玉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 悄然嵌入罗马政治机器的齿轮之中。
霍去病从最底层的马夫做起,每天与马粪、草料和桀骜不驯的军马为伍。但照料马匹的手法,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仿佛能听懂马儿的嘶鸣。
一次骑兵演练,百夫长设计的战术陷入僵局。霍去病正在远处铡草,头也没抬,用铡刀杆在沙地上划了几道简洁的线条和箭头。
“侧翼佯动,主力迂回,攻击辎重,迫其回援,半道击之。”他用生硬的拉丁语混合着手势解释。
百夫长起初嗤之以鼻,但在下一次对抗演练中无奈尝试后,竟以极小代价“全歼”了对手。霍去病被破格提拔为骑兵小队副手。他站在罗马军团的队列里,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遥远的漠北。
张骞整日埋首于亚历山大港流传来的卷帙之中, 与那些谈论哲学、天文、地理的罗马和希腊学者交往。不仅汲取关于这个时代和罗马的知识,更在不经意间,“修正”了某张地图上关于东方丝路的一个微小谬误,或者讨论了某种植物在不同大陆的可能分布。
他的博闻强识和开阔视野,让他在学者中小有名气。无人知道,这个沉静的东方学者,正如同一个耐心的织网者,将零星的信息碎片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关于这个世界真实面貌的图谱,并默默寻找着那条或许能带他们“回家”的、隐藏在历史与地理迷雾中的路径。
七个人,七种身份,七枚悄然落入罗马这潭深水的石子,涟漪正在无声地扩散。风暴,已在帝都罗马的天空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