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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地界有座老黑山,山下散落着几个屯子。此地民风淳朴,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讲究。屯里老人常说,山中有修炼成精的狐仙黄仙,若是恭敬待之,能保家宅平安;若是冒犯了,轻则破财,重则丧命。

话说九十年代初,老黑山下河口屯有个叫赵金宝的汉子。这人三十出头,脑子活络,最早一批跑去城里做买卖,倒腾些山货药材,不出几年竟发了财,回屯里盖起三层小洋楼,瓷砖贴面,玻璃透亮,成了屯里头一份的富户。

赵金宝发财后,娶了个城里姑娘王美凤。这美凤人生得标致,却有个毛病—虚荣心极重。她嫌屯里人土气,整日关在楼里看港台录像带,尤其迷恋那些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的港台女星。看着电视里三寸金莲的镜头,她竟生出个荒唐念头:要是自己也有一双小脚,穿上高跟皮鞋,该多好看!

这天美凤对着金宝撒娇:“金宝,你看电视里那些姨太太,脚小小的多精致。我这大脚板子,穿什么鞋都不好看。”

金宝正喝着酒,不以为然:“现在谁还弄小脚?城里不都解放脚了吗?”

“你不懂!”美凤撇嘴,“越小越金贵!我听说以前大户人家小姐,脚不能超过三寸。要是我也有一双小脚,穿起皮鞋来,肯定是屯里头一份的时髦!”

赵金宝本是个没主见的,被媳妇儿枕边风一吹,竟真动了心思。他记起屯西头有个郑婆婆,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当佣人,据说晓得些裹脚的秘法。第二天一早,赵金宝就拎着两瓶好酒一条烟,敲开了郑婆婆的家门。

郑婆婆已年过八十,一个人住在老屋里。听明来意,老太太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作孽的事!现在哪还有人裹脚?要天打雷劈的!”

赵金宝堆着笑:“婆婆,不就是裹个脚嘛!美凤自己愿意的。再说我们给钱,一千块,怎么样?”

那个年代,一千块不是小数目。郑婆婆看着那沓钞票,犹豫了半天,终于叹口气:“造孽啊...我可话说前头,裹脚疼得很,你媳妇儿受不了可别怨我。”

“不怨不怨!”赵金宝连连保证。

郑婆婆从箱底翻出个发黄的布包,里面是她珍藏多年的裹脚工具—几条三寸宽的白布条,一块弧形木板,还有一把小锥子。她看着这些家什,眼神复杂:“这是我当年伺候张家大小姐时用的...唉,真是作孽。”

当晚,郑婆婆就去了赵家小楼。美凤起初还兴致勃勃,等真见到工具,心里有些发怵。但想到能有一双精致小脚,还是咬牙忍住了。

郑婆婆先让美凤用热水泡脚,然后握住她的左脚,将四根脚趾使劲往脚心下扳。美凤顿时疼得尖叫起来:“轻点!婆婆轻点!”

“这才刚开始呢。”郑婆婆面无表情,“要裹出好脚型,得把趾骨掰折了重新长。”

说罢,老太太用力一扳,只听细微的“咔哒”声,美凤惨叫一声,疼得几乎晕过去。郑婆婆迅速用布条层层缠绕,最后拿出那块弧形木板固定脚型。

如此这般,两只脚都裹好了。美凤哭得死去活来,赵金宝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只好一个劲儿抽烟。

此后三个月,美凤日日以泪洗面,夜夜疼得睡不着。赵金宝心疼媳妇儿,又去找郑婆婆:“婆婆,有没有什么止疼的方子?”

郑婆婆犹豫良久,又从箱底摸出个瓷瓶:“这是当年府里用的麻沸散,能止疼,但是...”她欲言又止,“用了之后,可能会做些怪梦,听见些怪声。毕竟是老方子,有些邪门。”

赵金宝哪管这些,赶紧拿回去给美凤服用。药果然有效,美服下后沉沉睡去,疼痛减轻不少。

可是自打用了这药,美凤就开始做怪梦。总梦见个穿绣花鞋的小脚女人站在床前,幽幽地说:“妹妹好福气,有人疼有人爱。姐姐我这双小脚,却没人看得见喽...”

美凤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再看自己的脚,虽然还疼着,但似乎真的小了些。

又过三个月,拆布的日子到了。当最后一层布条解开时,连郑婆婆都吃了一惊—美凤的脚竟然真的缩成了三寸金莲,小巧玲珑,只是肤色青紫,看着吓人。

美凤却欢喜得很,忍着疼下地试走,果然步步生莲,摇曳生姿。她赶紧让金宝从城里买来各式高跟鞋,虽然要定做最小号,但穿上去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这下美凤可出了风头,整天穿着高跟鞋在屯里走来走去,听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惊叹声,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赵金宝见媳妇高兴,自己也得意,完全忘了郑婆婆之前的警告。

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后。

先是美凤开始出现幻觉,总说看见个穿红衣裳的小脚女人在她床边转悠。接着赵金宝的生意接连出事—一批发往南方的山货在半路被扣,说是手续不全;存在信用社的钱居然不翼而飞;最邪门的是,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掉沟里,摔折了一条腿。

屯里人开始窃窃私语,都说赵家怕是冲撞了什么。

一天深夜,赵家小楼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邻居们被惊醒,聚到赵家门外,只听里面美凤哭喊着:“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吧!”

大家撞开门,只见美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对着空荡荡的墙角磕头。而她的那双小脚,竟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仿佛又被重新裹过一般。

赵金宝拖着伤腿,连滚带爬去找郑婆婆。老太太听完脸色大变:“坏了!准是惹怒狐仙了!快带我去看看!”

郑婆婆一到赵家,立刻闻到一股特殊的骚味。她脸色愈发凝重,从怀里掏出把香点上,对着四周拜了拜:“仙家息怒,凡人不懂事,冲撞了仙家,老婆子在这里赔罪了。”

忽然,屋里刮起一阵阴风,一个尖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赔罪?这贱人辱我姐妹,岂是一句赔罪就能了事的?”

郑婆婆赶紧跪下:“不知仙家是哪位?这赵家媳妇如何得罪了仙家?”

那声音冷笑道:“我本是修炼三百年的狐仙,生前因裹脚之苦投井自尽。这些年我看尽世间女子解放双脚,心中虽羡慕,却也欣慰。岂料这贱人,为满足一己私欲,竟自甘裹足,辱没了我等当年受的苦楚!更可恨的是,她竟用我墓旁生长的麻草做药,惊扰我清修!”

郑婆婆恍然大悟—原来那麻沸散的主要原料,竟长在这狐仙墓旁!

赵金宝和美凤早已吓瘫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狐仙又道:“既然这么喜欢小脚,我就成全你们!”说罢又是一阵阴风,赵金宝突然惨叫起来—他的双脚竟然开始萎缩变形,不一会儿也变成了三寸大小!

狐仙冷笑道:“让你也尝尝小脚的滋味!至于那个郑婆婆...”

郑婆婆伏地不敢起身:“老身知罪!不该贪图钱财,重操旧业!”

狐仙长叹一声:“你虽有过,但也是生活所迫。罢了,你年事已高,好自为之吧。只是这裹脚的手艺,从此绝了吧!”

话音刚落,郑婆婆那个工具包突然自燃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自此,赵金宝和美凤都成了小脚。走路不便,再也神气不起来。他们的生意一落千丈,那座小洋楼也很快易主。两人只好搬回老屋,相依为命。

而郑婆婆从此闭门不出,直到去世再没提过裹脚的事。

屯里老人常说,看见月光下有只狐狸时常出现在赵家老屋附近,有人说那狐仙是在监督他们,免得再起什么幺蛾子。也有人说,那狐仙是在守护他们,毕竟同是苦命人。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打那以后,河口屯再没人羡慕小脚了。姑娘媳妇们都挺直腰板,迈开大步走路,再没人觉得大脚有什么不好。

这大概就是狐仙最想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