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冬日暖阳,金光万丈。
大宋京师南京城,沸腾了。
当岳飞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镇阳门外的官道尽头时,早已等候在此的京师百姓,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岳元帅!!”
“岳元帅回来了!!”
“大宋万胜!!”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城门大开,鼓乐齐鸣。
岳飞身着天子御赐的锁子黄金甲,骑着战马,缓缓驶入城中。
其身后,是同样身披甲胄的杨再兴、王贵等一众悍将,以及……一个略显稚嫩,英气勃勃的少年。
十二岁的岳云。
岳云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第一次,踏入了这座传说中,比天堂还要繁华的大宋京师。
一双乌黑大眼睛四处张望,看不够。
高耸入云的城墙,宽阔得可以并排跑开八匹马的街道,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的商铺,川流不息、衣着光鲜的人群……
所有的一切,都让这个在军营和沙场上长大的少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大宋。
这就是父亲和叔伯们,用生命去守护的繁华。
更让岳云震撼的,是道路两旁,那人山人海、挥舞着手臂、高声欢呼的百姓。
人人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崇拜与喜悦。
“岳元帅威武!”
“看!那就是岳元帅!跟画上的一样威风!”
一名少女,鼓起勇气,将手中的一束梅花,扔向了岳飞的马前。
岳飞勒马,俯身拾起,对着少女,微微颔首。
少女瞬间羞红了脸,周围的人群,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更热烈的欢呼。
岳云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挺直了小小的胸膛,能感受到,那些百姓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这一刻,自己不是元帅的儿子,而是……英雄的一员!
人群之中,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正被其父亲高高地举过头顶。
小童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打的金人嗷嗷叫的“岳元帅”。
稚嫩的目光,落在了岳飞身后的岳云身上。
“阿爹!阿爹!”
小童拽着父亲的衣领,奶声奶气地问:“那个小将军是谁呀?他……他怎么看着,没有别的将军威武呢?”
小童的父亲,正是刚刚从外地调任、新任的金陵知府,陆宰。
陆宰闻言,笑着拍了拍儿子陆游的屁股,自豪地说道:“傻小子,那可不是什么‘小将军’,他应该就是岳元帅的长子,岳云。”
“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有着先登之功的!”
“先登之功?”陆游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陆宰想了想,用儿子能听懂的话解释道:“就是所有士兵里,第一个冲上敌人城墙的,最勇敢的人!是要被写进书里,让所有人都敬佩的大英雄!”
“哇……”陆游的嘴巴,张成了“o”形,用力地挥舞着小手,对着马背上的岳云,大声地喊道:“小英雄!小英雄!”
声音清脆响亮,在鼎沸的人声中,格外清晰。
马背上的岳云,听到了。
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被中年男子举在肩头、冲着自己兴奋挥手的小男孩。
岳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少年人的羞涩与骄傲,对着那个方向,郑重地摆了摆手。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英雄”的感觉。
迎接岳飞入京的欢迎仪式浩大热闹。
人群中兴奋不已的陆游对今日记忆深刻。
许多年后,他拿起笔,写下“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不朽诗篇。
两个未来的文武星辰,在这一刻,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交汇而过。
.....
队伍的后方,契丹将领耶律余睹,则完全是另一种心情。
他骑在马上,同样被眼前的繁华,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在辽国的上京长大,也见过金国的会宁府。
但那些所谓的“都城”,与眼前的南京相比,简直就像是乡下的村镇。
这冲天的富贵,这如织的人流,这坚不可摧的城池……
耶律余睹第一次,对“大宋”这个概念,有了最直观、最敬畏的认识。
原来,他们契丹人和女真人,在草原上争斗数十年,所争夺的,不过是这头沉睡雄狮门口的几块骨头。
而如今,这头雄狮,醒了。
震撼之余,耶律余睹的心中,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恐惧。
一路南下,他听到了一些风声。
“三姓家奴”、“包藏祸心”、“当诛之而后快”……
这些词语,像一根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看着两旁那些欢呼的百姓,耶律余睹总觉得,他们的笑容背后,藏着敌意。
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是个随时可能被推出去,当作战功的祭品,或是平息朝议的牺牲品的“降将”。
耶律余睹不由得,将自己的身体,向着岳飞的帅旗,又靠拢了几分。
在这座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里,那面“岳”字大旗,是他唯一能看到的,可以庇护自己的港湾。
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盛大的欢迎仪式,终于在皇城根下,落下了帷幕。
岳飞一行人,被暂时安置在了礼部下辖的会同馆。
这里是京师南京最顶级的馆驿,专门用来接待外番的王公使节,或是像岳飞这样,功勋卓着、奉诏回京的方面大员。
馆驿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陈设奢华。
岳飞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从镇阳门到会同馆,一路之上,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位,来自兵部或枢密院的同僚。
甚至,连左丞相张叔夜,都没有露面。
这,不合常理。
那扇紧闭的宫门背后,那位让自己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天子,究竟在想什么?
岳飞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渐渐沉下的暮色,陷入了沉思。
按照大宋朝的惯例,像在外征战立下大功的元帅回京,皇帝要么在当天或次日,便会立刻“单独召见”,以示恩宠有加,君臣无隙。
要么,便会等到最近的一次大朝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开嘉奖。
单独召见,是私谊,是信重。
朝会召见,是公事,是礼数。
以岳飞和崇祯皇帝的关系,必然是前者。
但迟迟没有收到宫中的召见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