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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霸道总裁惹我 > 第735章 一切都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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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雾从后半夜就没散过,浓得像掺了墨,把木屋裹得严严实实,连窗户缝里钻进来的风都带着股潮乎乎的冷意。苏晚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手里攥着个发锈的铁盒子,里面装着几根干枯的菊花瓣——是去年“墨雪”开败后,她特意收起来的。

厉沉舟是凌晨回来的,身上沾着海腥味,还有点说不清的土味,进门时没开灯,脚底板蹭着地板,磨得“咯吱”响,像老老鼠在啃木头。苏晚没回头,也没说话,就盯着手里的铁盒子,听着他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静轻得像片羽毛。

屋里静得吓人,只有雾打在窗户上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苏晚才慢慢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看他,眼睛还盯着铁盒子:“厉沉舟,你还记得你曾经弄死我吗?”

这话一出口,屋里更静了,连风的声音都像停了。厉沉舟没立马搭话,苏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凉飕飕的,像有条蛇在爬。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裹在雾里,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你说啥?我咋会弄死你?”

苏晚终于回头,眼睛在暗屋里亮得吓人,没什么表情,嘴角也没动,就直勾勾盯着他:“你忘了?去年秋天,也是这么大的雾,你把我推到海里了。”

厉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装糊涂:“你记错了吧?去年秋天咱不是在屋里煮红薯吗?我咋会推你下海?”

“没记错。”苏晚摇了摇头,把铁盒子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敲着盒盖,“那天雾也这么大,你说要去礁石上看鱼,让我跟你一起去。走到一半,你突然转身,手抓着我胳膊,使劲往海里推。我喊你,你也没应,就盯着我笑,那笑跟你上次吞玻璃前的笑一样,嘴角咧得老大,眼睛却直勾勾的。”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直很平,没哭,也没激动,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厉沉舟的脸色慢慢变了,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有点发白,手指攥紧了,指节都泛了青。

“海水可凉了,”苏晚接着说,眼睛还是盯着他,“我不会游泳,拼命往岸上爬,你就站在礁石上看着,也不下来帮我。后来我抓住块石头,刚想往上爬,你又走过来,脚踩着我的手,使劲碾。我疼得喊不出来,你还跟我说,‘别爬了,下去吧,海里凉快’。”

厉沉舟的呼吸有点乱了,他往后退了退,椅子腿蹭着地板,发出“吱呀”一声,在静屋里特别刺耳。“你别胡说!”他的声音有点抖,“我没做过这事!你肯定是做梦了!”

“不是做梦。”苏晚拿起铁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干枯菊花瓣倒在手心,“你看,这是我从海里爬上来时,身上沾的菊花瓣——那天我摘了几朵‘墨雪’,别在衣服上。后来我在礁石缝里躲了一晚上,第二天雾散了才敢回屋,你已经不在了,屋里的红薯还在锅里,都凉透了。”

厉沉舟盯着她手心里的菊花瓣,眼神空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没想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喉咙动了动,发出“咕咚”一声。

“你后来回来了,”苏晚把菊花瓣又装回铁盒子里,盖上盖,“你说你去镇上买方便面了,忘了跟我说。我没问你,也没提下海的事,我想,也许你是犯糊涂了。可你昨天又盯着礁石看,跟去年那天一样,眼神直勾勾的,我就知道,你没忘,你就是装的。”

屋里的雾好像更浓了,从窗户缝里钻进来,飘在两人中间,把厉沉舟的脸遮得半明半暗。他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脚步有点慌,像是想逃。

“你去哪?”苏晚问,声音还是很平。

厉沉舟的脚步停住了,没回头,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我……我去看看菊花,别让虫子啃了。”

“不用看了,”苏晚说,“昨天我刚打过药,虫子都死了。”

厉沉舟没说话,也没动,就站在门口,像尊石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有点红,像是要哭,又像是要发怒。

“你到底想干啥?”他问,声音很低。

“不想干啥。”苏晚把铁盒子放在床边,“就是想问问你,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弄死我吗?”

厉沉舟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那笑特别怪,嘴角咧得很开,都快到耳根了,可眼睛没弯,还是直勾勾的,跟苏晚说的一样。“记得又咋样?”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又尖又细,不像他平时的声音,“你不是没死吗?你不是还活着吗?”

苏晚的身体没动,眼睛还是盯着他:“我活着,是因为我命大。可你为啥要推我下海?你跟我说,为啥?”

厉沉舟的笑没停,他往前走了两步,离苏晚越来越近,身上的海腥味也越来越浓。“因为你烦!”他说,声音又尖又细,“你天天让我种菊花,让我煮红薯,不让我笑,不让我碰玻璃,你烦不烦?!”

他说着,突然伸手,想抓苏晚的胳膊。苏晚赶紧往后躲,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东西——是把剪刀,锈迹斑斑的,是她平时剪菊花枝用的。“你别过来!”她把剪刀举起来,手有点抖,可眼睛没敢眨。

厉沉舟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手里的剪刀,笑慢慢收了,脸色又变得苍白。“你想杀我?”他问,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带着点委屈。

“我不想杀你,”苏晚说,“我就是想知道,你为啥要推我下海。你跟我说实话,厉沉舟,你到底咋了?”

厉沉舟盯着剪刀,又看了看苏晚,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肩膀开始发抖。“我记不清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记得那天雾很大,你跟在我后面,我听见有人跟我说,‘推她下去,推她下去就不烦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推了……”

苏晚看着他蹲在地上发抖,心里也揪得慌。她慢慢放下剪刀,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想拍他的背,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是工头吗?”她问,“是你在工地受的委屈,你忘不了,对不对?”

厉沉舟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滴在地板上,很快就被雾打湿的潮气晕开。“我不想的……”他哽咽着,“我不想推你……可我控制不住……”

苏晚没再问,也没说话,就蹲在他身边,陪着他。屋里的雾还没散,可风好像小了点,没那么冷了。过了很久,厉沉舟的哭声慢慢小了,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苏晚:“对不起……苏晚,我错了……”

苏晚点了点头,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知道。以后别再听别人的话了,有啥委屈跟我说,别憋在心里,好不好?”

厉沉舟嗯了一声,又把头埋在膝盖上,没再说话。苏晚慢慢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雾还是很浓,可已经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天快亮了。

她回头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厉沉舟,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她知道,厉沉舟心里的阴影还没散,那次推她下海,不是故意的,是他被工地的日子逼得走了神,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可她也怕,怕哪天真的再发生这样的事,怕自己真的回不来了。

天慢慢亮了,雾也开始散了,阳光透过窗户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厉沉舟慢慢站起来,走到苏晚身边,看着窗外:“菊花该浇水了。”

“嗯,”苏晚点点头,“等雾再散点,咱一起去浇。”

厉沉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就站在她身边,看着窗外。阳光越来越亮,雾也越来越淡,菜园里的菊花慢慢露出了影子,绿油油的,看着很有生机。

苏晚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厉沉舟心里的坎还没过去,她心里的害怕也还在。可她也知道,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他们愿意一起面对,总有一天,厉沉舟会彻底好起来,那些不好的日子,那些可怕的记忆,都会慢慢消失。

雾终于散了,阳光照在院子里,暖烘烘的。厉沉舟拿起墙角的水壶,递给苏晚:“走,浇菊花去。”

苏晚接过水壶,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屋。院子里的菊花被露水打湿了,叶子上挂着水珠,亮晶晶的。厉沉舟蹲下来,小心地给“墨雪”浇水,动作轻柔,像是怕碰坏了它。

苏晚看着他,心里慢慢松了口气。她知道,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可能还会有难的时候,可能还会有害怕的时候,可只要他们一起浇水,一起种菊花,一起煮红薯,就什么都不怕了。

厉沉舟浇完水,站起来,看着苏晚,笑了——这次的笑很正常,嘴角弯着,眼睛也亮了,没了以前的诡异,没了以前的吓人。“以后我再也不推你下海了,”他说,声音很认真,“再也不犯傻了。”

苏晚点点头,也笑了:“嗯,再也不犯傻了。”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菊花的香味飘过来,甜甜的。远处的海面上,几只海鸥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叫声。苏晚看着厉沉舟的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陪着他,帮他走出阴影,一起把日子过好,一起看着他们的菊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后半夜的雪下得又急又密,雪花拍在木屋的玻璃窗上,“簌簌”响得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苏晚裹着被子缩在床角,眼睛盯着对面的床铺——厉沉舟醒了快一个小时了,没开灯,就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偶尔随着呼吸起伏一下,在昏暗中像块硬邦邦的石头。

突然,厉沉舟猛地站起来,两步跨到窗边,“哗啦”一声推开窗户。寒风裹着雪粒子瞬间灌进屋里,吹得窗帘“啪嗒啪嗒”打在墙上,苏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子攥得更紧了。还没等她开口,厉沉舟的声音就炸了出来,粗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对着窗外的雪地吼:“操你妈!”

这一嗓子吓得苏晚心脏都跳漏了半拍。她从没听过厉沉舟这么骂街,以前就算在工地受了气,他最多也就是闷着头不说话,或者偷偷躲起来哭,从来没这么凶过。雪粒子打在厉沉舟脸上,他也不躲,就梗着脖子,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夜空,又吼了一句:“操你妈!”

声音在空旷的雪夜里传得很远,很快又被风雪吞了回去,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气声。苏晚坐在床上,手脚都冻得发僵,却不敢下床拉他——他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脸上沾着雪粒子,眼神凶得像要吃人,跟以前那个会跟她抢红薯吃的厉沉舟判若两人。

厉沉舟就那么站在窗边,一句接一句地骂,翻来覆去就只有“操你妈”三个字,声音一次比一次哑,一次比一次用力,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火气都吼出来。骂着骂着,他突然开始咳嗽,一开始是轻咳,后来越咳越厉害,弯着腰,双手撑着窗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嘴里还没停,咳两声就跟着骂一句:“操……咳咳……操你妈!”

雪花落在他的后颈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片湿痕。苏晚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又怕又疼,小声喊他:“厉沉舟,别骂了,关窗户吧,雪太大了,会冻病的。”

厉沉舟没理她,还是接着骂,咳嗽声越来越重,甚至能听出点痰音,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就那么硬撑着。苏晚又喊了他两声,他还是没应,反而骂得更凶了,声音都有点破了,像拉断的琴弦。

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远处的海面被雪遮得严严实实,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厉沉舟骂了快半个钟头,声音终于低了下去,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有力,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嘟囔,可还是那三个字:“操……操你妈……”

他扶着窗台,慢慢直起腰,雪粒子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滴在他的衣服上,很快就结成了小冰粒。苏晚以为他要停了,刚想再劝他回床上,就听见他用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好累呀……”

苏晚心里一松,刚想下床过去,却又听见他接着骂了一句,声音虽然轻,却字字清晰:“操你妈。”

这一句骂得没什么力气,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绝望,像根针一样扎在苏晚心上。她再也忍不住了,掀开被子,踩着冰凉的地板跑过去,伸手想把窗户关上:“别骂了,咱回床上好不好?我给你煮点姜汤,暖暖身子。”

厉沉舟猛地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把她推得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他转过身,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盯着苏晚,声音又粗又哑:“别碰我!操你妈!”

苏晚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站在原地不敢动。厉沉舟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咳嗽了两声,又骂了一句“操你妈”,然后慢慢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头,不再说话,只有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雪声还在“簌簌”响。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凉的地板上,很快就没了痕迹。她知道,厉沉舟又想起在工地的日子了——那些被工头打骂、被克扣工资、一天干二十三个小时的日子,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不管过多久,都忘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厉沉舟的肩膀不抖了,他慢慢抬起头,眼神空落落的,看着前方,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苏晚慢慢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声音放得很轻:“我去给你煮点姜汤,好不好?喝了能暖和点。”

厉沉舟没说话,也没看她,就那么坐着。苏晚以为他没听见,刚想再问一遍,就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苏晚赶紧站起来,跑到厨房,生上火,锅里加水,又找出姜片,切成丝放进去。火“噼啪”地烧着,映得她的脸暖暖的,可她的心还是凉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厉沉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忘记那些不好的日子,只能一遍遍地煮姜汤,一遍遍地陪在他身边。

姜汤很快就煮好了,冒着热气,散发出辛辣的香味。苏晚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递给他:“喝吧,有点烫,慢点。”

厉沉舟接过碗,没说话,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哭。苏晚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喝姜汤,不敢说话,怕又惹他生气。

一碗姜汤喝完,厉沉舟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双手抱着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苏晚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想了,都过去了,工头已经被抓起来了,再也没人会欺负你了。”

厉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没说话,也没甩开她的手。苏晚就那么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一遍遍地说:“都过去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好像没那么急了,风雪声也小了点。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苏晚轻轻的安慰声和厉沉舟偶尔的咳嗽声。过了很久,厉沉舟慢慢抬起头,眼神不再像刚才那么凶了,里面多了点水汽,看着苏晚,声音很轻:“我是不是很没用?”

苏晚赶紧摇头:“不是,你一点都没用。你只是受了太多苦,等慢慢好起来就好了。”

厉沉舟没说话,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刚才……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我知道。”苏晚笑了笑,伸手帮他把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骂就骂出来,别憋在心里。”

厉沉舟抬起头,看着苏晚,眼睛里的血丝还没消,可眼神软了很多。他慢慢伸出手,抓住苏晚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苏晚反手握紧他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咱回床上睡觉吧,明天雪停了,咱去看菊花,好不好?”

厉沉舟点了点头,慢慢躺下。苏晚帮他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来,握着他的手,直到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睡着了,才敢松开。

窗外的雪还在下,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白霜。苏晚看着厉沉舟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不管他再怎么骂街,再怎么发脾气,她都会陪着他,帮他走出阴影,让他慢慢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厉沉舟醒了,精神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没怎么说话,可眼神不再像昨晚那么凶了。苏晚煮了红薯,他吃了两个,还主动说要去给菊花浇水。

两人一起走到菜园里,菊花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像盖了层白被子。厉沉舟蹲下来,小心地把菊花上的雪拂掉,动作轻柔,跟昨晚那个骂街的他判若两人。苏晚看着他,笑了——她知道,厉沉舟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日子一天天过去,厉沉舟再也没像那晚那样骂过街,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在工地的日子,可他会跟苏晚说,会把心里的委屈讲出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憋在心里。他们一起在雪地里堆雪人,一起在阳光下晒被子,一起在厨房里煮红薯,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苏晚知道,那些不好的日子就像昨晚的雪,虽然下得又急又密,可太阳出来了,就会慢慢融化,慢慢消失。而她和厉沉舟的日子,会像菜园里的菊花一样,就算经历了风雪,也会在春天的时候,重新开出美丽的花。

海边的风裹着股子烂海带的腥气,吹得木屋窗户“哐当”响。苏晚蹲在菜园里拔草,手里的草根断了半截,她抬头瞪着坐在门槛上抽烟的厉沉舟,声音压得发紧:“你为啥非得作死去工地?一天干二十三小时,挣那百八十块,命都快搭进去了!”

厉沉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火星子在潮湿的沙地上灭得飞快。他抬头看苏晚,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闷,声音哑得像塞了沙子:“我不去工地咋养活你?你吃的红薯、种菊花的肥,不都得花钱?”

苏晚气得直起身,手里的草往地上一摔:“养活我?你忘了你有啥了?你的厉氏集团呢?以前你天天挂嘴边,说整个市的楼一半都是你盖的,现在咋跟忘了似的?”

这话像道雷劈在厉沉舟头上。他猛地站起来,手往脑门上一拍,“哎呀”一声,眼睛突然亮了,跟之前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判若两人:“对!我还有厉氏集团!我是厉沉舟啊,我以前是霸总!”他说着就往屋里冲,翻箱倒柜找东西,“我的西装呢?我的领带呢?以前我出门都穿定制的,咋现在全是破卫衣?”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又慌又沉。之前厉沉舟吞玻璃、喝敌敌畏,脑子就时好时坏,现在突然想起自己是“霸总”,不知道又是哪根弦搭错了。

厉沉舟翻了半天没找到西装,只能套了件稍微干净点的外套,抓起桌上的旧手机就往外走:“我得去公司看看!这几个月没去,不知道底下人把公司折腾成啥样了,合同是不是还按时签,项目是不是还在推进!”

苏晚想拦他,可他走得飞快,脚底下跟生了风似的,转眼就没影了。她只能赶紧锁了门,跟在后面追,心里七上八下的——厉氏集团她知道,以前确实是市里的大公司,可去年厉沉舟出了场车祸,醒来后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公司没人管,早就乱了套,哪还能有以前的样子?

厉沉舟凭着模糊的记忆往市中心走,越靠近以前的公司大楼,脚步越急。可等他站在大楼门口,整个人都僵住了——以前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玻璃幕墙,现在蒙着厚厚的灰,好几块玻璃都碎了,用木板钉着;门口的石狮子倒在地上,脑袋摔得裂了缝;“厉氏集团”四个鎏金大字,掉了一半,剩下的“氏”和“团”也锈得发黑,沾着鸟粪。

他不敢相信,伸手揉了揉眼睛,又往前走了两步,推开虚掩的大门。一股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大厅里的大理石地面裂了好几道缝,长出了青苔;以前摆着名贵绿植的地方,现在只剩下空花盆,里面积着雨水,生了蚊子幼虫;前台的桌子翻在地上,抽屉全被拉开,文件散了一地,都发黄发脆了。

“有人吗?”厉沉舟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没人应。他往电梯口走,按了按按钮,灯没亮,电梯门也没反应。他只能走楼梯,楼梯间里更吓人,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扶手上长满了绿毛,台阶上堆着垃圾,有破纸箱子,还有吃剩的外卖盒,都发臭了。

他一层一层往上走,每一层都跟被洗劫过一样。办公室的门要么开着,要么被踹坏了,里面的电脑、打印机全没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桌子和椅子,有的椅子还倒在地上,蒙着厚厚的灰。走到他以前的总裁办公室门口,门是锁着的,可锁早就锈死了,他用力一推,“哐当”一声,门轴断了,门倒在地上,扬起一阵灰。

办公室里更惨。以前挂在墙上的油画,现在只剩下空画框,框上长着霉斑;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面裂了缝,上面堆着鸟粪,还有几只老鼠从桌底下窜出来,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落地窗的窗帘烂得像破布条,飘在风里,跟鬼影似的。

他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抹了抹桌面,手上全是灰和霉点。他打开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发黄的照片,是他以前和员工的合影,照片上的人笑得灿烂,可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咋会这样……”厉沉舟喃喃自语,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他想起以前,每天早上员工都会站在门口迎接他,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电话声、讨论声不断,晚上他还会在会议室开总结会,灯火通明的。可现在,整个大楼静得吓人,只有风声和老鼠跑过的声音,连个人气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苏晚说的话,心里一阵发慌——原来他不是忘了去公司,是公司早就没了。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霸总,可实际上,他就是个连养活自己都费劲的普通人,之前去工地干活,也不是为了养活苏晚,是他真的没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猛地回头,以为是员工回来了,可看到的是苏晚。苏晚站在门口,看着他坐在地上,脸上满是心疼:“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走吧,咱回家。”

厉沉舟看着苏晚,眼睛突然红了,声音也软了:“苏晚,公司没了,我不是霸总了,我就是个没用的人……”

“谁说你没用了?”苏晚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帮他把脸上的灰擦掉,“你能陪我种菊花,能跟我一起煮红薯,能在我害怕的时候保护我,这就够了。霸总不霸总的,有啥要紧的?”

厉沉舟没说话,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满是灰的地板上。苏晚扶着他站起来,他的腿还在抖,走得很慢。走出大楼的时候,夕阳正好落在西边,把大楼的影子拉得很长,看着凄凉又诡异。

路上,厉沉舟突然说:“苏晚,我以后不去工地了,咱一起在海边种菊花,卖菊花好不好?”

苏晚笑了,点了点头:“好啊,咱还可以种点蔬菜,养几只鸡,日子肯定能过好。”

厉沉舟也笑了,虽然笑得有点勉强,可眼神里没了之前的迷茫和疯狂。他知道,以前的厉氏集团没了,霸总的身份也没了,可他还有苏晚,还有海边的木屋和菜园里的菊花,这就够了。

回到海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晚煮了红薯,两人坐在屋里,就着昏黄的灯光吃着。红薯的甜香味飘满了屋子,盖过了之前在公司闻到的霉味。厉沉舟吃着红薯,突然说:“苏晚,以后我再也不想啥霸总了,咱就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行啊,”苏晚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只要你好好的,咱咋过都行。”

窗外的风还在吹,可没了之前的腥气,反而带着点菊花的香。厉沉舟看着苏晚的笑脸,心里慢慢踏实下来。他知道,以前的日子过去了,不管是工地的苦,还是霸总的风光,都成了过去。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好好陪着苏晚,在海边种菊花,煮红薯,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再也不瞎折腾了。

从那以后,厉沉舟真的没再提过工地,也没提过厉氏集团。他和苏晚一起在菜园里种了更多的菊花,还种了青菜、萝卜,养了几只小鸡。每天早上,他们一起起床浇花、喂鸡,下午一起在海边散步,晚上一起煮红薯、聊天。厉沉舟的脑子也慢慢好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是那种真正的、暖暖的笑,不是之前那种诡异的笑。

有时候,苏晚会故意逗他:“厉总,要不要回你的公司看看,说不定现在长毛的地方都长草了。”

厉沉舟会笑着摇头:“不去了,咱的菊花比公司好看多了。”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菜园里的菊花开得正艳,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小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叽叽喳喳”的,充满了生机。厉沉舟看着这一切,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他不需要做什么霸总,不需要有什么大公司,只要有苏晚在身边,有这些平凡的小日子,就是最好的生活。

午后的太阳明明晒得人发暖,可木屋屋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凉气。苏晚蹲在灶台前烧火,锅里煮着红薯,“咕嘟咕嘟”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楚。她刚添了把柴,就感觉后颈有点发毛——厉沉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了,没出声,就那么盯着她。

苏晚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怪得很,不像平时看她的样子,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嘴角还微微往上挑着,不是笑,是那种让人心里发慌的弧度。“你站这儿干啥?吓我一跳。”苏晚赶紧移开目光,伸手拨了拨锅里的红薯。

厉沉舟没动,也没回答,就那么往前凑了凑,离苏晚只有两步远。他身上的味道也怪,不是平时的海腥味,也不是红薯的甜香,反而带着点说不清的土味,像刚从地里挖出来似的。“晚晚,”他突然开口,声音慢悠悠的,像拉着根快断的线,“你知道不?还是百草枯好喝。”

“啥?”苏晚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锅里,溅起的热水烫到了手,她却没感觉到疼,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百草枯——上次他喝敌敌畏住院时,医生特意跟她说过,这玩意儿比敌敌畏毒十倍,喝了基本没救。

厉沉舟像是没看见她的反应,还在往下说,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像是在看一件稀奇玩意儿:“上次喝敌敌畏,烧得嗓子疼,还吐得厉害。百草枯不一样,刚喝的时候有点甜,像你煮的红薯汤,咽下去也不烧,就是后来有点晕,晕得还挺舒服。”

苏晚的手开始抖,她慢慢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厉沉舟的手——他手里没拿东西,可她总觉得他藏了什么,藏在身后,或者藏在哪个她看不见的地方。“你……你在哪儿喝的百草枯?”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这儿啊。”厉沉舟指了指灶台旁边的墙角,那里堆着几个空花盆,“前几天你去镇上买花肥,我在院子角落找到的,瓶子是绿的,跟敌敌畏的瓶子有点像,就是标签上写着‘百草枯’。”他说着,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开,都快到耳根了,可眼睛还是黑沉沉的,没一点笑意,“我倒了小半瓶,喝着真甜,比红薯汤还甜。”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脏“砰砰”跳得快炸了。她想起前几天确实在院子角落看到过个绿瓶子,以为是装除草剂的空瓶,就没在意,没想到是百草枯!“你喝了?你啥时候喝的?为啥不告诉我?”她冲过去,抓住厉沉舟的胳膊,使劲晃他,“你是不是傻?那玩意儿能喝吗?快跟我说,你喝了多少?”

厉沉舟被晃得咳嗽了两声,却没生气,还是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笑:“没喝多少,就小半瓶,喝了之后睡了一下午,醒来就没事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看,一点事儿都没有,还不烧嗓子,比敌敌畏好多了。”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苏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拉着厉沉舟就往门口走,“走!咱去医院!现在就去!医生说百草枯有潜伏期,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

厉沉舟却不肯动,脚像钉在地上,他轻轻推开苏晚的手,眼神里的笑意慢慢收了,变得有点冷:“不去医院,医院不好玩,还得打针。百草枯好喝,我还想再喝。”

“你敢!”苏晚急得嗓子都哑了,她死死抓住厉沉舟的手,生怕他跑了,“那玩意儿喝了会死的!你忘了上次喝敌敌畏多难受了?你要是死了,我咋办?咱的菊花咋办?”

厉沉舟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带着点迷茫:“死了?死了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睡一觉一样?上次喝了百草枯,晕乎乎的,好像看见工头了,他还跟我说,‘喝吧,喝了就不疼了’。”

苏晚听得心都揪成一团,她知道,厉沉舟又想起在工地的日子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像附骨之疽,一直缠着他,让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那是假的!是你幻觉!”她抱着厉沉舟,声音哽咽,“工头已经被抓起来了,不会再跟你说话了!你别信他,咱去医院,好不好?去了医院,医生会治好你,咱还能一起种菊花,一起煮红薯。”

厉沉舟被苏晚抱着,身体慢慢软下来,他把头靠在苏晚肩膀上,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真的能一起种菊花吗?我喝了百草枯,会不会死啊?”

“不会!肯定不会!”苏晚赶紧说,她拍着厉沉舟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医生会治好你的,只要咱去医院,就没事了。等好了,咱再种好多好多菊花,种满整个院子,好不好?”

厉沉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可身体还是有点抖。苏晚不敢耽误,赶紧扶着他往路边走,她必须尽快带他去医院,不管百草枯有没有发作,都得让医生检查一下,不然她心里永远不踏实。

路上拦了辆三轮车,司机一看厉沉舟脸色发白的样子,本来不想拉,可苏晚都快跪下求他了,司机才勉强同意。坐在车斗里,厉沉舟靠在苏晚身上,眼睛闭着,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嘟囔:“百草枯好喝……甜……”

苏晚紧紧抱着他,眼泪不停地掉,落在他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厉沉舟好起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他有事。

到了镇上的医院,苏晚扶着厉沉舟冲进急诊室,对着医生大喊:“医生!他喝了百草枯!快救救他!”

医生一听“百草枯”,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赶紧让厉沉舟躺下,给他做检查。苏晚站在旁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医生忙碌的身影,手里的衣服都快攥破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过来,脸色凝重:“病人喝的量不算多,但百草枯的毒性很强,已经对肺部造成了轻微损伤,必须马上住院治疗,还要做进一步检查,观察病情变化。”

“只要能治好他,怎么都行!”苏晚赶紧点头,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厉沉舟能好起来,就算让她砸锅卖铁,她也愿意。

厉沉舟被推进了病房,护士给他挂上了吊瓶。苏晚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苏晚就用自己的手捂着,想给他点温暖。厉沉舟醒了过来,看着苏晚,眼神里没了之前的诡异,多了点愧疚:“苏晚,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

“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什么都好。”苏晚笑了笑,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以后不许再碰那些危险的东西了,听见没?有啥不开心的,跟我说,别自己瞎琢磨。”

厉沉舟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苏晚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看好他,把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收起来,再也不让他接触到百草枯、敌敌畏这些要命的玩意儿。

小王接到苏晚的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看着病床上的厉沉舟,又听苏晚说了事情的经过,气得直跺脚:“这厉沉舟!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上次吞玻璃,这次喝百草枯,下次还不知道要干啥!”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苏晚叹了口气,“先让他好好治病,等他好了,咱再好好劝劝他。”

小王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苏晚:“这是我攒的一点钱,你先拿着,给厉沉舟治病用,不够再跟我说。”

苏晚推辞了半天,可小王非要让她拿着,她只能收下,心里满是感激。有小王帮忙,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厉沉舟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经过治疗,肺部的损伤慢慢恢复了,医生说只要后续好好休养,按时复查,就没什么大问题。出院那天,苏晚和小王一起把他接回了海边的木屋。

回到家,厉沉舟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园看菊花。菊花长得好好的,绿油油的,没有虫子咬过的痕迹。他蹲下来,小心地摸了摸花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正常的笑容。

苏晚看着他的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知道,厉沉舟心里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彻底好起来,可只要他愿意好好活着,愿意跟她一起过下去,就有希望。

从那以后,苏晚把家里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收进了锁着的柜子里,钥匙自己随身带着。她还跟厉沉舟约法三章:不许碰农药、不许碰玻璃碎片、有心事必须跟她说。厉沉舟也很听话,再也没做过傻事,每天陪着苏晚种菊花、喂小鸡,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有时候,苏晚会故意逗他:“厉沉舟,你还记得百草枯啥味不?还想喝不?”

厉沉舟赶紧摇头,脸上露出了后怕的表情:“不记得了,也不想喝了,还是红薯汤好喝。”

苏晚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菜园里的菊花开得正艳,香味飘满了院子;小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叽叽喳喳”的,充满了生机。苏晚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厉沉舟好好的,这样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海边的雾黏糊糊的,跟裹了层胶水似的,把木屋裹得严严实实,连窗台那盆“墨雪”都只剩个模糊的绿影子。苏晚正蹲在灶台前煮红薯,锅里“咕嘟”的声响在静里格外扎耳朵,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是温然来了,手里还拎着个果篮,塑料袋子蹭着门框,响得让人心里发毛。

“晚晚,我来看看沉舟。”温然的声音裹在雾里,软乎乎的,可苏晚抬头一看,却见她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直勾勾往屋里飘,“他……还好吧?”

苏晚还没来得及回话,里屋就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椅子倒了。两人赶紧往里跑,一进门就愣住了——厉沉舟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一缕缕粘在汗湿的额头上,还沾着点不知道哪儿来的草屑。他没看她们,眼睛盯着天花板,左手举着,食指和中指伸直,比了个“六”;右手蜷着,除了拇指和食指,剩下三根都弯着,凑成个歪歪扭扭的“七”,俩手就那么僵着,跟被钉在了半空。

“沉舟?”温然试探着喊了一声,手里的果篮“哐当”掉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有个还撞在厉沉舟脚边,他也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苏晚赶紧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想把他的手按下来:“厉沉舟,别举着了,手不酸吗?温然来看你了。”

可他的手硬得像石头,苏晚使劲掰了掰,愣是没动。厉沉舟这才慢慢低下头,眼神空落落的,扫过温然,又落回苏晚脸上,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咧得很开,都快到耳根了,可眼睛还是直的,黑沉沉的像两口井,左手的“六”和右手的“七”还举着,晃了晃,像是在炫耀。

“六……七……”他嘴里嘟囔着,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翻来覆去就这两个字,“六加七……等于……等于啥来着?”

温然站在原地,脸色更白了,手指攥着衣角,都快把布攥出洞了。她以前是厉沉舟的下属,跟着他在厉氏集团干了三年,那时候的厉沉舟穿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开会时连笔都捏得端正,哪像现在这样,跟疯了似的举着俩手比数字?“沉舟,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温然啊,以前跟你做项目的温然。”

厉沉舟像是没听见,还在念叨“六加七”,右手的“七”晃得更厉害了,指关节都泛了青。苏晚叹了口气,凑到温然耳边小声说:“他这阵子总这样,有时候盯着菊花看一下午,有时候就举着俩手比数字,问他啥也不答,就知道笑。”

温然点点头,慢慢走过去,蹲在厉沉舟另一边,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是以前在公司用的,封皮上还印着厉氏集团的logo,她翻到有厉沉舟签名的那一页,递到他面前:“沉舟,你看,这是你以前签的字,你还记得不?咱们以前一起做城东那个项目,你还说要给我涨工资呢。”

厉沉舟的目光终于落在笔记本上,可只看了一秒,就移开了,又开始盯着天花板,左手的“六”突然往下压了压,又抬起来,还是那个姿势。“涨工资……”他嘟囔着,突然又笑了,这次笑得更诡异,肩膀一抽一抽的,“涨工资好……涨了工资能买百草枯……百草枯甜……”

“啥?”温然吓得手一抖,笔记本掉在地上,“你说啥百草枯?沉舟,你可别瞎想!”

苏晚赶紧打圆场,把话题岔开:“他胡话呢,你别往心里去。咱先把他扶到床上,地上凉。”说着,两人一起伸手,想把厉沉舟扶起来,可他身子沉得像块铁,俩人手忙脚乱半天,才把他架到床边坐下。

厉沉舟一坐下,又把俩手举了起来,还是左手“六”、右手“七”,眼神直勾勾盯着温然的包,突然说:“你包里……有糖吗?六加七……等于十三……十三颗糖……”

温然愣了一下,赶紧从包里翻出个糖盒,里面是水果糖,她数了十三颗,递到厉沉舟面前:“给,十三颗糖,你吃吧。”

厉沉舟没接,眼睛还是盯着糖,左手的“六”晃了晃:“你喂我……六颗……用左手喂……”

温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六颗糖,用左手递到他嘴边。厉沉舟张嘴,慢慢嚼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嚼完又说:“剩下七颗……用右手喂……”

苏晚站在旁边,心里发慌——厉沉舟以前从不这样,连吃糖都要讲究左右手,还得按数字来,跟中了邪似的。可她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看着温然把剩下七颗糖用右手喂给厉沉舟。

厉沉舟吃完糖,突然不举着手了,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也不那么空了,盯着温然说:“你以前……在公司偷过文件吧?”

温然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手猛地攥紧,声音都抖了:“沉舟,你……你胡说啥呢!我啥时候偷过文件!”

“就那次……城东项目的文件……”厉沉舟慢慢说,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你偷偷复印了一份,给了竞争对手……还拿了他们的钱……”

温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妈住院,急需钱,我没办法才……沉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厉氏集团!”

苏晚愣在原地,她从来不知道温然还做过这种事,看着温然哭,又看看厉沉舟,不知道该说啥。厉沉舟却没再说话,又把左手举起来比了个“六”,右手比了个“七”,眼神又变得空落落的,盯着天花板,嘴里嘟囔着:“六加七……等于十三……十三颗糖……甜……”

温然哭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对苏晚说:“晚晚,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们。”说着,捡起地上的果篮,狼狈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厉沉舟一眼,眼神里满是愧疚和害怕。

温然走后,屋里又静了下来,只有厉沉舟还在嘟囔“六加七”。苏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声问:“厉沉舟,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温然真的偷过文件?”

厉沉舟没回答,还是举着俩手,突然说:“天黑了……要下雨了……收菊花……”

苏晚抬头看了看窗外,雾还是很浓,根本看不出天黑没黑,也没要下雨的迹象。可她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好,咱收菊花,我去拿篮子。”说着,她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厉沉舟在后面说:“六加七……等于死……”

苏晚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浑身的血都凉了。她慢慢回头,看见厉沉舟还坐在床边,左手“六”、右手“七”,嘴角又咧开那个诡异的笑,眼神黑沉沉的,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你说啥?”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厉沉舟没再说话,只是笑,肩膀一抽一抽的,笑得让人心里发毛。苏晚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再问,只能看着他举着俩手,在雾蒙蒙的屋里,像个诡异的木偶。

过了一会儿,厉沉舟突然把俩手放了下来,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稳,像是睡着了。苏晚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帮他盖上毯子,又把地上的笔记本捡起来,翻到有厉沉舟签名的那一页——上面的签名龙飞凤舞,跟现在这个举着俩手比数字的厉沉舟,简直判若两人。

苏晚坐在床边,看着厉沉舟的睡颜,心里满是疑惑和害怕。厉沉舟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温然真的偷过文件?他又为啥总举着左手“六”、右手“七”?还说“六加七等于死”?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在她心里,解不开,也捋不清。

窗外的雾还没散,风裹着雾吹进来,带着股说不出的凉意。苏晚知道,厉沉舟的脑子肯定还有问题,也许是之前喝百草枯伤了神经,也许是工地的阴影还没散去,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能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等着他好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沉舟醒了,睁开眼睛,看着苏晚,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很正常,嘴角弯着,眼睛也亮了,没了之前的诡异:“苏晚,我饿了,想吃红薯。”

苏晚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好,我去给你盛,红薯刚煮好,还热着呢。”说着,她站起来,走到灶台前,盛了一碗红薯,递到厉沉舟面前。

厉沉舟接过红薯,慢慢吃着,没再提“六加七”,也没提温然,就像刚才那些诡异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苏晚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红薯,心里的疑惑还在,可她没敢问,怕又勾起他的胡话,只能默默陪着他。

吃完红薯,厉沉舟又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嘴里嘟囔着:“菊花……别让虫子啃了……”

苏晚笑了笑,帮他掖了掖毯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菊花的。”

窗外的雾慢慢散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厉沉舟身上,暖烘烘的。苏晚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厉沉舟变成什么样,不管他说多少胡话,她都会陪着他,照顾他,直到他好起来,直到他们能像以前一样,一起种菊花,一起煮红薯,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海边的雾还没散干净,像块湿抹布似的裹着木屋,连温然拎来的果篮都蒙了层灰。她看着蹲在地上摆弄菊花盆的厉沉舟,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旧时钟——时针早过了五点,再不走,晚上的海风就得把人冻透。

“晚晚,我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温然拎起空果篮,手指蹭过篮子边缘的毛刺,声音里带着点不自在。自打进屋,厉沉舟就没正眼跟她说过话,要么盯着菊花叶子发呆,要么就突然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直勾勾的,像要把人看穿,看得她后颈发毛。

苏晚刚想留她再坐会儿,转头就对上厉沉舟的目光——他没蹲在花盆边了,不知道啥时候站了起来,就站在温然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肩膀微微垮着,头发还是乱得像鸡窝,可眼睛亮得吓人,就那么盯着温然的后背,没说话,也没动,像尊没声儿的石像。

温然也感觉到了,后背一阵发凉,赶紧转身,勉强笑了笑:“沉舟,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厉沉舟还是没说话,嘴角慢慢往上挑,咧开个笑——不是平时那种傻呵呵的笑,是嘴角往两边扯,眼睛却没弯,黑沉沉的像两口井,看得温然心里一紧,赶紧拎着篮子往门口走。

刚走两步,她就觉得口干舌燥,早上出门急,没带水,刚才又说了半天话,嗓子里像卡了沙子。她想起自己包里还装着瓶可乐,是早上在便利店买的,没开封。她把果篮放在门口的台阶上,掏出可乐,“啪”地拧开瓶盖,气泡“滋滋”冒出来,她对着瓶口猛灌了几口——甜丝丝的气泡滑进喉咙,稍微压下去点干渴。

“走了啊晚晚,有事给我打电话。”温然挥了挥手,刚转身要下台阶,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像有把刀在里面搅。她“哎哟”一声,手里的可乐瓶“哐当”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洒了一地,还混着点没消化的早饭。

她想扶着门框站稳,可腿软得像没骨头,“咚”地一下摔在台阶上,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更疼的是肚子,像有团火在烧,从肚子一直烧到喉咙,连呼吸都带着股辛辣的味儿。

“温然!你怎么了?”苏晚吓得赶紧跑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想扶她,可温然疼得直打滚,手死死抓着地面的沙子,指缝里都嵌了泥。

就在这时,厉沉舟慢慢走了过来,站在台阶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温然,突然笑出了声——“嘿嘿”的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可眼神里没半点笑意,冷得像冰。

“你笑啥?快帮忙啊!”苏晚回头瞪他,心里又急又慌,温然这模样,跟上次厉沉舟喝敌敌畏时一模一样,难道是突发了啥急病?

厉沉舟没动,反而慢慢蹲下来,手指戳了戳地上的可乐瓶,瓶身上还沾着温然的指纹。他抬头看苏晚,又看了眼疼得快说不出话的温然,声音慢悠悠的,像在说件好玩的事:“嘿嘿,我把她的饮料换成了百草枯。”

“啥?”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她赶紧抓过地上的可乐瓶,闻了闻瓶口——哪有可乐的甜香,只有股子冲鼻子的药味,跟上次她在院子里闻到的百草枯味一模一样!

“厉沉舟!你疯了?!”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看着温然,又看着厉沉舟,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那是百草枯!能死人的!你为啥要换她的饮料?!”

厉沉舟没觉得自己错了,反而伸手抓过温然的手腕,把她的手举起来,对着苏晚晃了晃:“她偷我公司的文件,还拿竞争对手的钱,害我公司倒闭!她该喝!”他的声音突然变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抓着温然手腕的力气大得吓人,疼得温然“啊”地叫出声。

温然疼得浑身冒冷汗,听着厉沉舟的话,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沉舟……我错了……我那时候是急着给我妈治病……我后来想还回去的……你饶了我……救救我……”

“错了就完了?”厉沉舟冷笑一声,松开她的手腕,温然的手腕上立马红了一圈,还带着指印,“我公司没了,我变成现在这样,谁饶过我?你喝了百草枯,跟我以前喝的时候一样,刚开始甜,后来烧得慌,慢慢就没劲儿了……”

苏晚听不下去了,她赶紧掏出手机,手抖得连拨号键都按不准,对着电话喊:“喂!120吗?有人喝百草枯了!在海边木屋!快!快过来!”

挂了电话,她又赶紧找水,想让温然喝点水稀释一下,可屋里的水壶是空的,她只能跑回院子里,用瓢从井里舀了点凉水,往温然嘴里灌。可温然喝了两口就吐了,吐出来的水都带着股药味,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开始发乌。

“厉沉舟,你快过来帮忙!”苏晚冲厉沉舟喊,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快不行了!就算她有错,也不能让她死啊!”

厉沉舟没动,就蹲在旁边看着,眼神冷冷的,像在看个陌生人。“她死了才好,”他嘟囔着,手指在地上画圈,“她死了,就没人知道我公司倒闭了,没人知道我不是霸总了……”

苏晚气得浑身发抖,可现在没时间跟他吵,只能一边给温然擦脸上的汗,一边跟她说话:“温然,你撑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别睡!跟我说话!”

温然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她看着苏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还在往下掉。她后悔了,后悔当初偷文件,后悔今天来这里,更后悔喝了那瓶被换了的“可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苏晚赶紧站起来,朝着院门口喊:“在这里!快来!她快不行了!”

救护车停在院门口,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跑进来,把温然抬上去,苏晚也跟着上了车。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厉沉舟——他还站在那里,没动,也没看她,就盯着地上的可乐瓶,嘴角又咧开个诡异的笑。

救护车的警笛声“呜呜”地响着,划破了海边的寂静。苏晚坐在车里,看着温然苍白的脸,心里又急又恨——恨厉沉舟的狠心,恨温然当初的过错,更恨自己没早点发现厉沉舟的小动作。

到了医院,温然被直接推进了抢救室。苏晚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手里还攥着温然掉在地上的可乐瓶,瓶身上的药味还没散。她看着抢救室的灯亮着,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让温然好起来,一定要没事。

过了很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苏晚赶紧跑过去:“医生!她怎么样了?有救吗?”

医生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喝的百草枯量太多,已经扩散到全身了,我们尽力了……你通知她的家人吧。”

“啥?”苏晚一下子就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她才喝了几口!怎么会没救了?”

“百草枯的毒性很强,只要喝下去,基本就没救了,”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尽力了。”

苏晚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地掉。她想起温然刚才在地上挣扎的样子,想起她后悔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掏出手机,手抖得厉害,拨通了温然家人的电话,声音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挂了电话,苏晚坐在抢救室外,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温然的家人交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厉沉舟,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晚上,苏晚回到海边的木屋。厉沉舟已经睡了,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好像白天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苏晚走到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又恨又疼——她恨厉沉舟的狠心,可又心疼他的遭遇,他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以前受了太多苦。

她坐在床边,慢慢握住厉沉舟的手,他的手很凉。苏晚轻声说:“厉沉舟,温然没了……你满意了吗?可你知道吗?你这样做,跟当初的工头有啥区别?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厉沉舟没醒,只是皱了皱眉,像是在做噩梦。苏晚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知道,厉沉舟心里的阴影已经太深了,深到扭曲了他的心智,也许他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样子了。

第二天早上,温然的家人来了,他们在医院处理完温然的后事,就来海边找厉沉舟。可厉沉舟已经不在木屋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走了,别找我。”

苏晚拿着纸条,站在海边,看着远处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心里空荡荡的。她不知道厉沉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可她知道,经过这件事,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海边的风还在吹,菊花还在开,可木屋却变得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以前的热闹。苏晚蹲在菜园里,看着那些盛开的菊花,眼泪掉在花瓣上,很快就被风吹干。她知道,以后的日子,只有她一个人了,只有这些菊花陪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日夜。

午后的太阳把海边的沙子晒得发烫,厉沉舟坐在木屋门口的藤椅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温然的联系方式页面。他的头发不像之前那样乱得像鸡窝,而是用手简单捋过,虽然还有点毛躁,却透着股难得的整齐;身上穿的也不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卫衣,而是件干净的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没有了之前攥玻璃、握农药瓶的痕迹,只带着点阳光晒出的暖。

风里裹着菊花的甜香,吹得他衬衫下摆轻轻晃。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拨号键上顿了顿,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复摩挲,而是干脆利落地按了下去。电话接通的“嘟”声只响了两下,那边就传来温然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喂?沉舟?”

厉沉舟的声音很稳,没有之前的沙哑,也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嘟囔,就像以前在厉氏集团跟她谈工作时那样,清晰又平静:“温然,你快来海边木屋,有急事。”

“急事?啥事儿啊?”温然的声音清醒了点,带着点疑惑。上次去探望,厉沉舟还举着左右手比“六”和“七”,说些百草枯的胡话,怎么才过几天,就变得这么正常了?

厉沉舟往屋里看了一眼,木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空着的床铺——苏晚早上说去镇上买花肥,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收回目光,声音压得低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却又没失了分寸:“苏晚走了。”

“走了?啥意思?”温然的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出门了,还是……”

“是彻底走了。”厉沉舟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透着股笃定,“早上留了张纸条,说不想跟我过了,收拾东西走了,没说去哪儿。”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现在屋里就我一个人,你快来,咱俩……可以偷情了。”

这话一出口,电话那头的温然瞬间没了声音,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耳边响。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厉沉舟说的是什么,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偷情?他们以前在公司的时候,确实因为工作走得近,有过些暧昧的苗头,可从没越过界,后来厉沉舟出了车祸,忘了很多事,又跟苏晚在一起了,她以为那些过往早就翻篇了。

“沉舟,你……你没开玩笑吧?”温然的声音有点抖,一半是惊讶,一半是莫名的悸动,“苏晚真的走了?你确定她不是闹脾气,过几天就回来了?”

“确定。”厉沉舟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了点安抚的意味,“她的行李都拿走了,衣柜空了一半,连她最喜欢的那盆‘雪菊’都没带。你也知道,她要是闹脾气,不会这么彻底。”他说着,又往屋里瞥了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我已经等你半天了,你要是方便,就赶紧过来,路上注意安全,海边下午可能会刮风。”

温然握着手机,手指都有点发紧。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睡醒的头发还乱糟糟的,脸上也没化妆,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勾着,痒痒的。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咬了咬牙:“行,我这就收拾一下,马上过去,大概一个小时能到。”

“好,我等你。”厉沉舟说完,没再多说废话,干脆地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在藤椅旁边的小桌上,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阳光洒在海面上,金灿灿的,像铺了层碎金子,海风里的菊花香更浓了,混着点海水的咸湿,格外清爽。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菜园里,蹲下来给那盆“雪菊”浇水。水流顺着花瓣往下滴,落在泥土里,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的动作很轻,不像以前那样要么用力过猛把花浇歪,要么忘了浇水让花蔫掉,而是像照顾什么珍贵的东西,每一片叶子都照顾到。

浇完水,他又回到藤椅上坐下,拿起手机,翻了翻跟苏晚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苏晚早上发的“我去买花肥,中午回来煮红薯”,后面再没有新消息。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没回,也没删,就那么放着。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厉沉舟抬起头,看见温然的白色轿车停在院门口。温然从车上下来,穿了件浅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齐,脸上还化了淡妆,手里拎着个小袋子,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

“沉舟,我来了。”温然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点不太自然的笑,眼神却忍不住往屋里瞟,“苏晚……真的走了?”

厉沉舟站起来,侧身让她进屋:“嗯,你自己看。”他领着温然走进屋里,指着空了一半的衣柜,还有床头柜上那张压着的纸条——纸条是苏晚的字迹,上面写着“沉舟,我走了,别找我,祝你安好”,字迹很工整,没有丝毫潦草。

温然拿起纸条,仔细看了看,确认是苏晚的字,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她放下纸条,转头看向厉沉舟,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依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一直在这里住吗?”

厉沉舟关上衣柜门,转过身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不是以前那种诡异的、咧到耳根的笑,而是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跟着弯了弯,带着点温和,像以前在公司时,他跟她讨论完项目,露出的那种放松的笑:“先住着吧,这里安静,有菊花,还有海,我挺喜欢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温然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不过现在你来了,就不那么闷了。”

温然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菜园:“你种的菊花长得真好,比上次我来的时候更旺了。”

“嗯,每天都浇水,除虫。”厉沉舟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向窗外,肩膀离她很近,却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要是喜欢,等花开了,我摘几朵给你插在花瓶里。”

“好啊。”温然的声音软了下来,心里的悸动越来越明显。她转头看向厉沉舟,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里的温柔不像假的,以前那些暧昧的片段突然涌上心头——加班时他给她递的热咖啡,下雨时他撑着伞送她到楼下,项目成功时他笑着跟她击掌……

“沉舟,”温然的声音有点轻,带着点试探,“你……还记得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我们一起加班的日子吗?”

厉沉舟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点回忆的神色:“记得,那时候经常加班到半夜,你总说咖啡太苦,我还跟你说,苦咖啡提神。”他笑了笑,带着点怀念,“还有一次下雨,我送你回家,你家楼下的路灯坏了,我还陪你走到楼道口。”

“你都记得?”温然有点惊讶,她还以为厉沉舟忘了很多事,没想到这些细节他都记得。

“有些事记得,有些事忘了。”厉沉舟看着她,眼神很真诚,“不过跟你有关的事,我大多都记得。”

温然的心跳更快了,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问:“那你……之前说的偷情,是认真的吗?”

厉沉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靠近她,直到两人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他的呼吸能轻轻吹到她的脸上,带着点阳光和菊花的味道。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认真:“是认真的。苏晚走了,我们之间没有阻碍了。我知道以前是我糊涂,忘了很多事,也忽略了你,现在我想清楚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温然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怪异,只有真诚和温柔,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沉舟,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

厉沉舟轻轻回抱住她,手放在她的背上,动作温柔,没有丝毫急切。他看着窗外的菊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烘烘的;菊花的香味飘进屋里,甜甜的;远处的海浪声轻轻传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

过了一会儿,厉沉舟松开温然,牵着她的手走到厨房:“中午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点面条,再卧个鸡蛋,你以前不是总说我煮的面条好吃吗?”

“好。”温然点点头,看着他熟练地系上围裙,打开煤气灶,烧水,下面条,动作流畅而自然,跟以前那个连煮红薯都会糊锅的厉沉舟判若两人。

她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厉沉舟的背影,心里满是幸福。她觉得,厉沉舟终于变回以前那个温柔、靠谱的他了,而他们的故事,也终于能重新开始了。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厉沉舟端到餐桌上,还特意放了点温然喜欢的葱花。温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还是以前的味道,带着点淡淡的葱花香,面条煮得软硬适中,鸡蛋也卧得刚刚好。

“还是你煮的面条好吃。”温然笑着说,眼睛里满是满足。

“喜欢就多吃点。”厉沉舟看着她,眼神温柔,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两人坐在餐桌前,一边吃面条,一边聊着以前的事,聊着未来的打算。阳光照在餐桌上,暖烘烘的;屋里的菊花香和面条的香味混在一起,格外温馨。温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有喜欢的人,有温暖的家,有说不完的话。

吃完面条,厉沉舟收拾好碗筷,牵着温然的手走到海边。海风轻轻吹着,带着点凉爽,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音。两人沿着海边慢慢走,偶尔停下来看看海边的贝壳,或者聊聊接下来的计划——厉沉舟说,等过段时间,他想重新找份工作,或者跟温然一起做点小生意,温然笑着答应了,说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他。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回到木屋。厉沉舟给温然泡了杯她喜欢的花茶,两人坐在藤椅上,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海面,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温然,”厉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认真,“谢谢你过来,也谢谢你还愿意等我。”

温然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温柔:“不用谢,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好。”厉沉舟点点头,伸手抱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沙滩上,像一幅温暖的画。木屋的灯光慢慢亮了起来,照亮了屋里的菊花,也照亮了两人幸福的脸庞。厉沉舟知道,以前那些混乱、诡异的日子终于过去了,现在的他,有温然在身边,有温暖的家,有对未来的期待,这就够了。而他也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像海边的阳光一样,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