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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繁花似锦,蜂蝶忙碌,连风吹过廊庑都带着一股子慵懒香甜的气息。

这样的天气,最是惹得孩童心痒难耐。

阿瑞近日迷上了捉迷藏。许是那日南郊的“野趣”勾起了他探索的欲望,他不再满足于在明曦宫院内躲猫猫,而是怂恿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太监,将“战场”扩大到了附近的宫苑。

这日午后,趁着蔺景然小憩,阿瑞又和清风、小太监小柱子玩起了捉迷藏。

三人约定,范围就在明曦宫西侧的几个小花园和无人居住的偏殿附近。

“殿下,这次您可藏好些!上次钻那假山洞,衣角都露出来了!”清风一边蒙着眼面朝廊柱数数,一边笑着喊道。

“知道啦!这次一定找个顶顶隐蔽的地方!”

阿瑞应了一声,拉着小柱子飞快地跑开。两个小家伙像两只灵活的小松鼠,在花木扶疏、亭台掩映的宫苑里穿梭。

小柱子想往一处堆放杂物的耳房钻,被阿瑞拉住:“那里不好玩!我知道有个更好的地方!”

他想起前几日乱跑时,发现的一处小小佛堂。那佛堂似乎属于某个早已无主位妃嫔居住的荒僻宫院,平日少有人至,只偶尔有老宫人前去清扫上香。

佛堂内帷幔低垂,佛像庄严,烛火长明,气氛静谧又带着几分神秘,正是躲藏的绝佳之地!

两个小家伙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佛堂内果然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檀香味和长明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快!躲哪里?”小柱子有些紧张,小声问。

阿瑞眼睛一亮,指着佛像后方那厚重繁复、一直垂到地面的深紫色绣经帷幔:“那里!后面肯定能藏住!”

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到佛像后,掀开那沉甸甸的帷幔,缩进了后面狭窄的缝隙里。

“藏好了吗?”小柱子压兴奋道。

“藏好了!绝对找不到!”

阿瑞自信满满,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没过多久,便听见清风寻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在佛堂门口徘徊了一下,嘀咕着“殿下不会跑这里来吧?”。

她终究没敢进来打扰清净,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

“哈哈,他没找到!”小柱子窃喜。

“嘘——小声点!”阿瑞提醒道,心里得意极了。两人又在帷幔后憋了一会儿,估摸着清风该认输来找他们了,正想出去,忽听佛堂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脚步声沉稳许多,不止一人。

“定是清风找不到,搬救兵来了!”小柱子紧张道。

阿瑞觉得那脚步声不像小太监的,他好奇地偷偷将帷幔掀开一丝极细的缝隙,往外瞧去。

这一瞧,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人竟是他的父父!身后只跟着张德海一人。

父父怎么会来这处偏僻小佛堂?

阿瑞和小柱子立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缩在帷幔后,一动不敢动,只盼着父父快点离开。

郗砚凛在佛堂内缓步踱了一圈。

张德海垂手跟在后面,低声道:“陛下,此处便是了。按您的吩咐,日常供奉未断,只是比别处减了等次,以免惹人注目。”

“嗯。”郗砚凛淡淡应了一声,停在香案前,拈起三炷线香,就着长明灯点燃,插入香炉中。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静立了片刻,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帷幔后的阿瑞和小柱子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生怕被发觉。

良久,才听皇帝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并非对张德海,更像是自言自语,又或是……说给这满堂神佛听?

“……尘埃落定,便安于此吧。香火不绝,便是朕予的体面。”

这话没头没尾,含义模糊。张德海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郗砚凛也不再言语,又静立了片刻,方才转身,缓步向外走去。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佛堂外,阿瑞和小柱子才敢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两人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吓……吓死奴才了……”小柱子拍着胸口,腿都软了,“陛下怎么会来这里……”

阿瑞也是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一丝莫名的触动。

父皇那低沉的话语、那不同于平日的神情,让他隐约感觉到,这冷清佛堂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人不敢再多待,慌忙从帷幔后钻出来,溜出佛堂,一溜烟跑回了明曦宫。

晚膳时分,阿瑞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最喜欢的蟹粉酥都只吃了半个。

蔺景然察觉异常,柔声问:“怎么了?今日玩捉迷藏不开心?还是被清风找到了?”

阿瑞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母妃……西边那个有很多帷幔的、旧旧的小佛堂……是供的哪位菩萨啊?”

蔺景然一顿:“怎么突然问起那个?你今日跑去那里玩了?”

阿瑞不敢隐瞒,点了点头,小声道:“儿臣和小柱子躲在那里……然后,看见父父去上香了……还说了句奇怪的话……”

蔺景然了然:“那佛堂许是前朝某位太妃留下的,具体供奉哪位神明,母妃也不甚清楚。你父皇仁孝,偶尔去些僻静宫苑上香祈福,也是常事。至于言语……许是你听差了。”

她轻描淡写地将事情带过,转而夹了块鱼肉放到阿瑞碗里:“食不言,寝不语。快吃饭吧,凉了就腥了。”

阿瑞似懂非懂,但见母妃不愿多谈,便也乖巧地不再追问,只是心里那个小小的疑团,却并未完全消散。

夜间,哄睡了阿瑞,蔺景然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洒落的月光。

西边荒苑的佛堂……陛下亲自去上香……还有那句“尘埃落定,香火不绝”……

她想起傅玄之前的提醒,想起关于废德妃沈氏的那些模糊传闻。

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她不深究。在这深宫里,知道得太多,并非幸事。

陛下此举,是念旧?是补偿?还是某种不为人道的制衡与安抚?

今日阿瑞无意撞见之事,必须止于此,绝不能从明曦宫漏出半分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