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香火鼎盛的四面佛寺前,游人如织。
一名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的男子,将一串茉莉花环恭敬地放在佛前,双手合十,显得无比虔诚。
在他低头的瞬间,耳垂后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型通讯器微微闪了一下蓝光。
“老板,清理干净了。尾巴都甩掉了。”他低声用潮州话说道。
远在数公里外,曼谷半岛酒店顶层套房内,顾中正摘下了监听耳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蜿蜒的湄南河。
龙叔落网,在他预料之中,但他没料到对方的速度和精准度如此之高,竟然能这么快就摸到他在曼谷的临时落脚点。
一个小时前,他安排在外围的暗哨发现了两组可疑的监视人员,他当机立断,启动了预备的“金蝉脱壳”方案。
“不是槟城警方的手段,背后看来有高手。”他喃喃自语。对方像影子一样缠了上来,这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压力。拿起另一部经过特殊处理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领导,风声紧。槟城的渠道断了,曼谷也不太安全。对方……可能不止是公安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略带电子音的声音:“知道了。做好你的事,干净点。‘家里’会处理其他的。”
“明白。”
挂断电话,顾中正的眼神变得冰冷。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厚重的钛合金手提箱,里面不是现金或珠宝,而是几本不同国籍、但照片都是他,但经过微调的护照,以及一些小巧精密的电子设备。他取出一台,开始快速输入指令。
几乎在顾中正发出指令的同时,曼谷指挥中心内,技术员面前的屏幕突然雪花一片。
“报告!目标信号消失!所有监控画面受到强烈干扰!”
坐在主位的国际刑警组织驻东南亚联络官脸色一变。陆则通过加密视频连线,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早有预料。
“启动b计划。”陆则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没有丝毫波澜,“他肯定还在曼谷核心区域,动用所有地面‘眼睛’,排查他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接触过的所有节点。”
所谓的“地面眼睛”,不仅仅是官方力量,更多是钟跃民的“国际安保集团”布设在东南亚庞大而隐秘的情报网络。这些渗透在码头、酒店、出租车行、甚至底层帮会中的“眼睛”,开始高效运转。
很快,信息反馈回来:顾中正在过去一天内,除了酒店,只去过一家高级私人诊所,一家米其林餐厅,并在湄南河码头短暂出现过。
“诊所和餐厅排查过了,没有发现。码头的监控在他离开后不久就‘意外’故障了。”小李在槟城同步收到信息,向陆则汇报。
“码头……”陆则沉吟片刻,对钟跃民派来的现场负责人,一名代号“山猫”的前外籍兵团军官下达指令:“重点查码头!他不是想从水路走,就是在那里交接了东西或者信息。”
“明白。”“山猫”领命而去,调动了麾下最精锐的侦查小组,甚至动用了一架伪装成观光无人机的小型侦查设备,对码头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
然而,就在“山猫”的小组锁定了一艘可疑的快艇,准备靠近检查时,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突然出现,拦住了去路。
车上下来几名穿着类似特警制服、但没有任何徽章的人员,手持武器,态度强硬地用泰语表示该区域由“特别部门”接管,要求“山猫”的人立刻离开。
双方在码头对峙,气氛骤然紧张。
“陆先生,对方来头不明,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不像普通警察或军队。”“山猫”冷静地汇报,“强行突破可能会引发武装冲突。”
陆则眼神微眯。顾中正果然不是孤军奋战,他在本地也有深厚的保护伞。
这层保护伞,可能来自于某些被黎援朝集团利益捆绑的当地实权人物,或者是他们长期雇佣的私人军事公司。
“撤。”陆则果断下令,“不要硬碰硬,确认快艇信息即可。”
“山猫”小组悻悻撤离,那艘快艇也很快消失在河道尽头,一无所获。第一次正面交锋,对方利用本地优势,巧妙地切断了追踪。
与此同时,汉东省这边,陆则也察觉到了另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试图通过赵瑞龙的关系,约见一位负责能源领域审批的关键官员,希望能从汉东能源集团近期的几个海外项目中找到顾中正活动的蛛丝马迹。
然而,赵瑞龙很快反馈回来一个无奈的消息:
“老陆,不是兄弟不帮忙。我家老爷子那边传下话了,说最近风声紧,让你……稍微收敛点。能源那边的事,水太深,他暗示最好别碰。”
赵立春作为汉东的老书记,虽然已经离开汉东,但余威犹在。
他显然察觉到了陆则的调查方向正在逼近某些核心利益圈,出于自保或者更复杂的政治考量,他选择了“切割”和“警告”,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出面,也被婉拒。
这条借助赵家力量的途径,暂时被堵死了。
更棘手的是,省厅内部对陆则这个“特别调查员”的配合,也开始出现微妙的阻力。
一些原本答应提供资料的部门,开始以“程序不符”、“需要上级批准”等理由拖延;
几次针对汉东能源集团关联公司的外围调查,刚启动就似乎“走漏风声”,目标要么提前做好准备,要么关键人物“恰好”出差。
陆则站在自己临时的办公室窗前,看着汉东省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这片繁华之下,隐藏着巨大的黑暗。
对手的反击精准而迅速,不仅切断了他在东南亚的追踪,还在他赖以依靠的“主场”设置了重重障碍。
黎援朝经营多年的网络,展现出了其根深蒂固和反应灵敏的一面。
这不仅仅是一个黑恶势力团伙,而是一个盘踞在政商黑白各界的庞大利益共同体。
但是,陆则并没有感到气馁,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对手越是激烈反抗,越说明他摸对了路子。
他拿起电话,先是打给了郭小鹏。
“郭大博士,你那边的新型‘脑神经活力增强剂’临床试验数据,是不是该准备发布了?
我想,某些关注健康长寿的‘老同志’,会对这个消息非常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打开一扇新的‘交流’窗口。”
接着,他又联系了钟跃民。
“跃民,曼谷的硬钉子碰了,换个思路。顾中正不可能永远躲在乌龟壳里。他需要传递信息,需要调动资源。
盯死所有可能与‘老领导’相关的,以及在能源、矿业领域有交叉的,进出东南亚的敏感人物和资金流。他动得越多,破绽就越多。”
最后,他给小李下达了指令:“再审龙叔,不要问顾中正,问他关于那个‘文化遗产保护基金’在葡萄牙的具体运作,问他妹妹的儿子在哪所国际学校读书。
我们要让他明白,除了合作,他没有任何退路,同时,也要挖掘出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于顾中正行为模式和生活习惯的细节。”
陆则手中的牌,远未打光。
赵家的力量暂时受阻,但钟跃民的武装网络和情报能力、郭小鹏在顶尖圈子里的医学影响力,以及他自身作为特别调查员的权限和决心,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多层次的进攻体系。
这场斗争,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角力,双方都在试探,都在布局,都在寻找对方的命门。
顾中正虽然暂时逃脱,但他已经暴露在聚光灯下,而他背后那个被称为“老领导”的黑影,以及最终的核心黎援朝,也必将被这步步紧逼的攻势,从最深沉的黑暗中,一点点拉扯出来。
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真正的智斗与鏖战,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