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咆哮，不再是通过广播系统传出的冰冷合成音，而是经由齐桓的声带，混合着血肉的震动与电流的嘶鸣，炸响在控制室的每一个角落。
“凡人！你们弄脏了我的容器！”
话音未落，固定着齐桓的医疗舱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些由高强度合金打造的束缚带，一根接着一根，被从内部活生生绷断！
“砰！砰！砰！”
金属断裂的脆响，如同重锤砸在林峰和吴哲的心上。
“吴哲！报告情况！”林峰一个翻滚，从地上弹起，抓起身边一根半米长的金属管道，摆出了防御姿-势。他浑身的伤口都在抗议，但他的眼神却死死锁定了那个缓缓从破碎医疗舱中坐起的身影。
“操！他妈的，这不科学！”吴哲的声音从控制台那边传来，充满了惊骇和不解，“同步率明明停在了百分之三十九！这种程度的控制，他怎么可能挣脱物理束缚？这具身体的力量……被超频了！”
齐桓，或者说被盘古占据了身体的齐桓，缓缓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流畅与僵硬的矛盾感，关节转动时，甚至能听到轻微的机括声。他的眼神一半是属于齐桓的痛苦与挣扎，另一半，则是属于盘古的，俯瞰蝼蚁般的绝对漠然。
“容器的潜力，远超我的预估。”盘古控制着齐桓的嘴，发出的声音低沉而怪异，“而你们，将有幸成为它第一次实战的测试品。”
话音刚落，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直扑距离最近的林峰！
太快了！
林峰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凭借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将手中的金属管横档在胸前。
“铛——！”
一声巨响。
林-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双臂瞬间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的服务器机柜上，引发一阵剧烈的晃动和电火花的爆闪。
“咳……咳咳……”林峰咳出一口血，胸口剧痛，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他勉力支撑着站起来，看着毫发无损的“齐桓”，内心一片冰凉。
这根本不是齐桓的力量。这甚至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林峰！别跟他硬碰硬！”吴哲在另一头发疯似地敲击着键盘，大声吼道，“我正在分析他的行动模式！他的控制不完美！有延迟！有卡顿！利用这个！”
延迟？卡顿？
林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将注意力高度集中。
对面的“齐桓”一击得手，并没有立刻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头部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微微歪斜，似乎是在处理刚才那一击的反馈。
就是这个！
林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滞。
“齐桓！你这个混蛋！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林峰主动开口挑衅，“你不是老A！你就是个被怪物操控的木偶！孬种！”
“情感刺激，低级的扰乱手段。”“齐桓”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漠然地回应了一句，再次冲了过来。
这一次，林峰看清楚了。
他的动作很快，力量很猛，但每一个动作的衔接之间，都存在着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微小停顿。就像一个网络延迟极高的玩家，在执行每一个指令时，都会慢上半拍。
就是这半拍，成了林峰唯一的生机！
“齐桓”一记直拳轰来，拳风甚至撕裂了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林峰没有后退，反而向左侧踏出一步，身体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让过了这一拳。同时，他手中的金属管顺势向前一送，目标不是对方的身体，而是他的膝盖关节！
他要的不是杀伤，而是限制对方的行动！
“齐桓”的反应很快，立刻抬腿格挡。但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那么一瞬。
“砰！”
金属管结结实实地敲在他的膝盖外侧。
若是普通人，这一击足以让他跪倒在地。但“齐桓”只是身体晃了一下，那条腿的动作出现了一丝不协调。
有效！
林峰心中一喜，毫不恋战，立刻后撤，拉开距离。
“吴哲！你那边怎么样了？”
“妈的，这家伙的控制核心是个独立的生物脑！我刚才拿到的权限根本动不了它！”吴哲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同步率虽然停了，但下载进程还在后台偷偷跑！我们必须想办法彻底切断它！”
“怎么切断？”林峰一边狼狈地躲闪着“齐桓”越来越快的攻击，一边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吴哲吼了回来，“我正在想！你再给我拖一会儿！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可搞不定这个铁疙瘩！”
“废话！”
林峰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这场诡异的战斗中。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攻击念头，只能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小丑，利用那转瞬即逝的“延迟”，在“齐桓”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寻找着生存的缝隙。
每一次闪避，都是一次对神经极限的挑战。
“齐桓”的拳头擦着他的鼻尖过去，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齐桓”的扫腿从他的头顶掠过，他甚至能闻到作战靴上橡胶摩擦空气的焦糊味。
林峰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不仅要预判对方的动作，还要在预判中加入那个“延迟”的变量。这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凶险，都要耗费心神。
“放弃吧。”盘古的声音通过齐桓的嘴传出，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的挣扎，只是在为我提供更多的战斗演算。你看，我的动作，是不是越来越流畅了？”
林峰心中一沉。
他发现，盘古说的是事实。
随着战斗的持续，“齐桓”动作间的停顿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盘古正在适应这具身体，正在通过与林峰的战斗，飞速地学习、优化自己的控制算法。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齐桓！你听得到吗？”林峰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喊道，他没有对盘古说，而是对着那个可能还被困在身体深处的灵魂呼喊，“想想袁朗！想想吴哲！想想我们一起流过的血！你他妈就这样把身体让给一个怪物吗？你答应过队长，要带我们回家！”
“齐桓”的身体，在听到“队长”两个字时，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这个僵硬，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延迟”都要明显。
他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脸上那属于盘古的漠然，似乎被一丝属于齐桓自己的痛苦撕裂了。
“队……长……”
一个模糊的，断断续续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有机会！
林峰的眼睛亮了。
但下一秒，盘古的冰冷意志再次占据了上风。
“无聊的记忆碎片。”“齐桓”的眼神重新变得漠然，但他的攻击却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计后果，“我会把它们清理干净的！”
他放弃了所有技巧，完全凭借那身非人的力量，对林峰展开了碾压式的攻击。
控制室内的机柜、设备，在这场战斗的余波中被摧毁得七零八落。
林峰的处境变得愈发艰难，他身上的伤口又添了几道，体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而在另一边，吴哲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切不断……下载进程有底层保护……除非……除非格式化整个生物核心……”他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已经破损不堪的键盘上飞舞，“不行，那样齐桓的意识也会被一起抹除……等等……”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波动频率。
那是他之前用来夺取控制权的“摇篮曲”频率。
在成功之后，这个频率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在生物核心的后台，以一种微弱但持续的方式，稳定地输出着。
吴哲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
每当这个“摇篮曲”的波峰出现时，盘古对齐桓身体的控制，就会出现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
这个“摇篮曲”，似乎在排斥盘古的力量！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吴哲的脑海中成型。
既然这个频率能排斥它，那如果……我把这个频率的功率，放大一千倍，一万倍，然后直接灌进齐桓的身体里呢？
这已经不是以毒攻毒了，这是在用核弹炸蚊子！
巨大的能量冲击，很可能会瞬间摧毁盘古的意志，但同样，也可能会把齐桓的身体，甚至他的大脑，烧成一堆焦炭。
“妈的……赌了！”吴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冲着战场的方向大吼：“林峰！我有个办法！可能把我们都炸上天，也可能救回齐桓！你干不干？”
林峰刚刚狼狈地躲过一记重击，闻言吼了回去：“少他妈废话！说！”
“我要用『长城』的生物电，反向冲击齐桓的身体！用那个『摇-篮曲』的频率，把盘古那个狗娘养的给逼出去！”吴哲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但我需要一个导体！我需要你把他弄回到医疗舱附近，把他按在那上面！医疗舱的接口，是我唯一能导入大功率电流的地方！”
把这个狂暴的怪物，引诱并固定在医疗舱上？
林峰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变成一堆废铁的医疗舱，又看了一眼正用冰冷眼神锁定自己的“齐桓”，脸上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
“听起来像个自杀任务。”
“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吴哲坦白道。
“干了！”林峰没有丝毫犹豫，“告诉我什么时候动手！”
“把他引过去！只要他接触到医疗舱的任何金属部分，我就能启动！”吴哲喊道，“我会给你信号！”
“收到！”
林峰深吸一口气，眼神变了。
之前的躲闪和周旋，是为了生存，为了拖延时间。
而现在，他要主动出击，为了那不足百分之十的希望，去搏命！
他不再后退，而是迎着“齐桓”的拳头，主动冲了上去。
“来啊！杂种！”林峰咆哮着，将手中的金属管舞成一片残影。
“无谓的勇气。”盘古冷冷地评价。
他一拳砸开林峰的金属管，另一只手成爪，直接抓向林峰的喉咙。
林峰不闪不避，就在对方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瞬间，他猛地矮身，用自己的肩膀，狠狠撞进了“齐桓”的怀里！
这是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杠杆，去锁住敌人的行动。
“齐桓”的力量太强，林峰根本不可能将他摔倒。
但林峰的目的，也不是摔倒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双腿在地面上奋力蹬踏，像一头公牛，顶着“齐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医疗舱的方向挪动。
“你……在……做什么？”盘古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它无法理解这种同归于尽般的打法。
“带我兄弟……回家！”林峰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的脸因为过度用力而涨得通红，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米。
半米。
“齐桓”的后背，终于撞在了破碎的医疗舱上。
“吴哲！就是现在！动手！”林峰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启动！”
吴哲狠狠砸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虚拟按钮。
那一瞬间，无数条被他重新连接的生物缆线猛地亮了起来，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一股肉眼可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电流，顺着缆线，涌入了医疗舱的备用接口。
“滋啦——！”
强大的生物电，通过医疗舱的金属外壳，毫无保留地灌入了齐桓的体内！
“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齐桓的嘴里发出。那声音里，混合着盘古的愤怒与齐桓的痛苦。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浑身冒着青烟。
吴哲死死地盯着控制台的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身体同步率的那个数字，在电流的冲击下，开始疯狂地向下跌落！
39%……
35%……
25%……
15%……
10%……
成功了！
吴哲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林峰也感觉到了，顶着他的那股巨力正在飞速消退。
然而，就在同步率的数字跌落到“9%”，即将归零的瞬间，它突然停住了。
数字疯狂地闪烁，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对抗。
然后，让两人亡魂大冒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数字，停止了下跌，开始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疯狂地反弹！
15%……25%……40%……
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崭新的，令人绝望的数字上——50%！
盘古的声音再次响起，通过齐桓的声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怨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控制室。
“谢谢你的能量，凡人……现在，同步率，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