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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李香兰的信任周子强的阴魂不散

八月的阳光褪去了最毒辣的劲头,却依旧带着不容小觑的热度,炙烤着家属区干燥的土地。水井旁的那棵老杨树下,成了女人们浣洗衣物、短暂交换信息的聚集地。搓衣板的摩擦声、水桶碰撞井壁的闷响、以及压低的交谈声,构成了午后惯常的嘈杂。

谢薇端着一盆积攒了几日的脏衣服来到井边时,正好看到李香兰已经在那里,正费力地搓洗着一件狗蛋尿湿的小裤子,额前散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旁边放着的木盆里,还有几件显然是成年男人的破旧衣物,那是她为在西头劳改的丈夫准备的。

“香兰妹子,来得真早。”谢薇自然地走过去,在她旁边的石板上放下木盆,打了声招呼。

李香兰抬起头,看到是谢薇,脸上那惯常的警惕似乎淡了一丝,她勉强扯出一个细微的笑容,低低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用力搓洗。自从上次谢薇送去那块棉布,后来又偶尔接济一点咸菜或是一小把野菜后,李香兰面对她时,那种惊弓之鸟般的紧绷感,确实在一点点消融。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将所有的善意都拒之门外。

谢薇没有刻意搭话,也开始埋头洗自己的衣服。她动作麻利,心思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留意着李香兰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她能感觉到,李香兰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搓洗的动作时而急促,时而停顿,眼神也时不时地飘向远处西头的方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和……一种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的闪烁。

两人默默洗了一会儿,期间又有两个家属区的妇女过来,说了几句关于秋收准备和家里孩子的闲话,又各自端着洗好的衣服离开了。井边暂时又只剩下她们两人。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搓衣板的声响和井绳绞动时发出的“吱呀”声。

就在这时,李香兰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没有抬头,目光盯着盆里泛起的浑浊肥皂泡,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风听了去,又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谢姐……”

谢薇心中一动,手上搓洗的动作未停,只是稍稍侧过头,做出倾听的姿态,语气温和:“嗯?怎么了,妹子?”

李香兰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那件湿漉漉的小裤子,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

“我……我前几天,去西头送东西……见着我家那口子了……”

谢薇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好奇。她知道,对于李香兰这样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任何一点压力都可能让她瞬间缩回壳里。

李香兰似乎从谢薇平静的反应中获得了一丝鼓励,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继续用那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他……他偷偷跟我说了句……说里面有个姓孙的老头,盘炕、砌灶的手艺是顶好的……前阵子,好像……好像还被叫出去,给保卫科的人修过灶……”

姓孙的老头?廖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佝偻着背、沉默寡言、如同老树根般在西头劳改点挣扎求生的老孙头。原来他姓孙。给保卫科修过灶?这意味着老孙头在一定程度上,拥有超出普通劳改人员的有限行动自由,甚至可能接触到保卫科内部的一些边角信息!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李香兰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权衡,最终,她还是把最关键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说……那孙老头……人倒是挺实在,嘴巴也严……但……但好像特别缺……缺止疼的药……看着怪遭罪的……”

缺止疼药!

这四个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廖奎和谢薇心中的一扇门!

他们立刻回想起之前马桂花家修炕时,老孙头那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样子,以及他接过马桂花塞的玉米饼子时,那飞快揣进怀里、带着卑微感激的动作。当时只觉得他是个身怀技艺却命运多舛的可怜人,现在结合李香兰的信息,他那份沉默和隐忍,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处境,更可能是因为身体上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病痛折磨!止疼药,在这个医疗资源极度匮乏、尤其对劳改人员更是奢望的年代,是能换来许多东西的硬通货,甚至是……忠诚!

谢薇心中瞬间翻腾起无数念头,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温和与同情。她停下搓洗的动作,转过身,面向李香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感同身受:

“唉,都是苦命人……那孙老师傅年纪那么大了,在里面干活,有点伤病疼起来,可真要命。”她叹了口气,仿佛只是随口感慨。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在自己随身带着的、用来装针头线脑和小零碎的一个旧布包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她将小包递向李香兰,语气自然地说道:

“香兰妹子,我这正好还有点以前备下的止痛片,不是什么稀罕药,就是最普通的那种。你拿着,万一……万一狗蛋磕了碰了,或者你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应应急。别嫌弃。”

她没有直接说给老孙头,而是借口给李香兰和孩子备用。这是最稳妥的方式,既表达了善意,又避免了将对方置于直接“传递违禁品”的风险之下。至于这药最终会不会到老孙头手里,或者李香兰是否会因此觉得欠了人情,在未来某个时刻,用她自己的方式,将这份善意间接地、更安全地传递出去,那就是后话了。这需要耐心,不能操之过急。

李香兰看着那包小小的药片,眼神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显然明白这药片的价值和谢薇真正的意图。接受,意味着更深的捆绑和潜在的风险;拒绝,又似乎辜负了这长久以来难得的、不带任何歧视的关怀。

最终,对丈夫可能从中间接获益(如果老孙头能因此对他们稍有好感,或许能在里面稍微照应一二)的期盼,以及对谢薇这份雪中送炭般善意的感激,压倒了她内心的恐惧。她颤抖着手,飞快地接过那个小油纸包,像藏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迅速塞进了自己衣服最里面的口袋。

她的脸颊因为激动和紧张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声音带着哽咽,低低地说:“谢……谢姐……谢谢你……我……我……”

“快别这么说,”谢薇温和地打断她,重新拿起衣服搓洗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邻里邻居的,互相搭把手是应该的。赶紧洗吧,这天看着还要热。”

李香兰不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也重新开始搓洗衣物,但动作明显比之前轻快了些许,一直微微佝偻着的背,似乎也挺直了一点点。

这次看似平常的浣洗,意义却非同寻常。李香兰这条精心维护、投入了无数耐心和细微善意的线路,终于开始产生了实质性的回报。她主动提供的信息,不仅确认了西头老孙头的存在和手艺,更重要的是,揭示了他可能接触保卫科人员的特殊行动范围,以及他个人极度迫切的需求——止疼药。

一个潜在的、可以连接西头劳改点内部(通过老孙头)的节点,在这午后井边氤氲的水汽和肥皂泡中,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虽然依旧模糊,依旧脆弱,但终于不再是毫无方向的空想。这为廖奎和谢薇未来可能采取的行动,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充满可能性的突破口。他们知道,接下来,需要更加审慎地思考,如何利用好“老孙头”和“止疼药”这两个关键要素,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逐步织就这张通往父亲、乃至可能通往更深处的信息与援助之网。

畜牧科技术学习室,烟雾缭绕。每周一次的政治学习与业务结合会议正在进行。张振山坐在主位,秦大山、廖奎、韩志刚等科室人员,以及几名作为“知青代表”列席、接受“再教育”与“生产实践结合”的知青,包括周子强,散坐在四周的长条凳上。

会议前半段是惯例的政治文件学习,由张振山念了几段报纸社论,强调了“抓革命,促生产”以及“知识分子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重要性。气氛沉闷而程式化。

进入“结合自身实际,交流思想,汇报心得”的环节时,韩志刚等几个年轻人先发了言,内容无非是学习领袖着作的心得,以及如何在生产劳动中改造世界观,语言虽然稚嫩,但态度诚恳。

轮到知青代表发言时,周子强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他脸上挂着那种经过精心练习的、混合着谦逊与亢奋的表情,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廖奎身上若有若无地停顿了一瞬。

“听了领导和同志们的发言,我深受教育,感触良多。”周子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与反省,“作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我们时刻不能忘记改造思想这个根本任务。尤其是个别同志,在取得一些成绩,比如……为集体立下功劳之后,”他在这里刻意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所指为何,“更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高度警惕可能滋生的骄傲自满情绪,要戒骄戒躁,永远把自己摆在普通一兵的位置上。”

他的语调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指桑骂槐的尖锐:“要深入群众,密切联系群众,虚心向工农兵学习!绝不能因为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甚至……脱离集体,搞特殊化!比如,借故外出,追求个人生活享受,这都是思想滑坡的表现,是与我们革命青年的身份格格不入的!”

“特殊化”、“借故外出”、“个人生活享受”……这些词汇如同淬毒的匕首,虽然没有点名,但刀尖分明直指刚刚因立功受奖并获得批准前往县城的廖奎和谢薇!

学习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韩志刚等年轻人面面相觑,有些无措。秦大山吧嗒着旱烟,眼皮耷拉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几个知青则眼神闪烁,有的露出赞同的神色,有的则事不关己地低着头。

张振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有立刻开口。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廖奎。

廖奎面色平静,甚至没有看周子强一眼,仿佛那些含沙射影的话语与他毫无关系。直到周子强发言完毕,带着一丝挑衅般的“诚恳”坐下后,廖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和地看向张振山,然后转向众人,最后才落到周子强脸上。

他的眼神清澈,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基于事实的坦然。

“周子强同志刚才的提醒,很有意义。”廖奎开口,声音平稳,语速不快,“确实,无论是思想上,还是技术上,我们都必须追求不断进步,不能有丝毫松懈。”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去嫩江县,是向张科长请示,并经场部批准,利用个人休息时间和组织给予的奖励,主要目的是为了购买专业的兽医书籍,提升为农场畜牧业服务的技术能力。”

他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已经有些磨损的帆布挎包里,取出了那两本在县城购买的《兽医实用手册》和《常见猪病防治》,将它们轻轻放在身前的桌子上。

“这两本书,以及我记下的一些学习笔记,”廖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科室同事,语气真诚,“科室里的任何一位同志,如果感兴趣,随时都可以借阅、参考。我们共同学习,共同提高,才能把猪号、马号的工作做得更好,这才是真正为农场生产服务,也是我们作为畜牧科职工的根本职责。”

他没有直接反驳周子强的“脱离集体”、“搞特殊化”的指控,而是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公开自己购买的书籍,并宣布资源共享——将话题牢牢锁定在“技术提升”和“服务集体生产”这个无可指摘的核心上。这一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巧妙地将周子强扣来的“个人主义”帽子,转化为了“集体主义”的共享与贡献,瞬间瓦解了其攻击的立足点。

韩志刚立刻眼睛一亮,忍不住出声附和:“廖技术员说得对!咱们就是得多学技术!那本《常见猪病防治》我早就想看了!”

其他几个科室职工也纷纷点头,显然对廖奎这种毫无保留分享技术资源的态度十分受用。相比之下,周子强那套空泛的、带着明显个人攻击色彩的“思想提醒”,就显得苍白而可鄙了。

周子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好了!”张振山适时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他目光严肃地扫过全场,尤其是在周子强脸上停顿了一下。

“有争论是好事,说明大家都在思考。”张振山语气沉稳,“但是,争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必须是为了搞好生产,为了农场建设!不要把心思用歪了!”

他直接定下基调,然后目光转向廖奎和他桌上的书,语气明显缓和,带着明确的肯定:“廖奎同志自费购买专业书籍,提升技术,并且愿意拿出来共享,这种精神和做法,是值得肯定的!我们畜牧科,就需要这样肯钻研、办实事的技术骨干!散会!”

张振山一锤定音,直接为这次小小的风波画上了句号。他既敲打了周子强不要无事生非,也明确表达了对廖奎的支持。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周子强铁青着脸,第一个快步走出了学习室,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廖奎默默地将书收回挎包,面色如常。他知道,这次周子强的攻击再次被化解了,但这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放弃。他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只要有机会,就会再次露出毒牙。

未来的路,依旧需要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