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逆流60年代 > 第266章 山雨前的片刻宁静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七月的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着第七农场的每一寸土地。场部那座充当礼堂兼食堂的大土坯房里,更是闷热得如同蒸笼。汗水顺着人们的额角、脖颈滑落,浸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衫,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全体职工大会正在进行。

台上,思想改造队的负责人,那个总是板着脸、眼神锐利的中年干部,正对着话筒讲话。他的声音透过简陋的扩音设备,带着嗡嗡的回响,在闷热的空气中扩散。内容依旧是老生常谈,关于思想觉悟,关于阶级斗争,关于如何在艰苦环境中磨炼革命意志。台下的人们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或眼神放空望着黑黢黢的房梁,脸上大多带着惯常的麻木与疲惫。这种大会开了太多次,套话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除了增加心理压力和精神内耗,并无太多新意。

廖奎和谢薇坐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廖奎的目光看似落在台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周围,尤其是周子强和那几个改造队积极分子的动向。谢薇则微微垂着头,仿佛在认真聆听,但精神链接却与廖奎紧密相连,共享着彼此的观察与警惕。【谛听术(被动)】让她能捕捉到周围细微的声响,而【微弱情绪感知(被动)】则让她感受到会场中弥漫的那种压抑下的暗流。

就在众人以为这又是一次冗长而沉闷的例行公事时,台上负责人的话锋,却突然一转。

“……经过我们改造队数月来的辛勤工作,以及与第七农场广大革命职工的共同学习、共同努力,”他的语气依旧严肃,但细听之下,似乎少了几分往常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们认为,农场广大职工同志的思想觉悟,普遍得到了显着提高!阶级斗争的弦,绷得更紧了!这证明,我们这一阶段的改造任务,已经取得了预期的、阶段性的成果!”

阶段性成果?台下不少昏昏欲睡的人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负责人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茫然而又带着些许期盼的脸,提高了音量,宣布道:“因此,经上级批准,我们第七农场思想改造队,将于三日之内,完成工作交接,全部撤离农场!”

“撤离”二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在寂静的会场里激起了无形的波澜!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相互交换着眼色,却又不敢大声喧哗。那笼罩在农场头顶数月之久的、令人窒息的阴云,难道真的要散了?许多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胸腔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悄悄呼出的缝隙。一种混合着惊愕、怀疑,以及难以抑制的、细微的解脱感,在沉闷的空气中悄然弥漫。

然而,这短暂的松动,很快被一个突兀响起的声音打破。

“这真是太突然了!也太令人惋惜了!”周子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副精心雕琢的、混合着“诚挚”感谢与“深切”不舍的表情,声音洪亮,足以让全场都听清,“思想改造队的各位领导,这几个月来,为了帮助我们提高觉悟,端正思想,可谓是呕心沥血,谆谆教诲!让我们受益匪浅,茅塞顿开!你们的离开,是我们第七农场思想建设的一大损失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头用力鼓起掌来。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有些是习惯于跟风的积极分子,有些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附和。

周子强的目光,如同滑腻的毒蛇,在人群中逡巡,最终不轻不重地扫过廖奎和谢薇所在的方向,那眼神深处,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一丝冰冷的算计。他似乎想从这对夫妻脸上,看出他们对这个消息最真实的反应。

廖奎和谢薇面色平静,甚至随着众人轻轻拍了几下手掌,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他们的内心,却因周子强这番惺惺作态的表演而更加警惕。

【他在试探。】谢薇通过精神链接传递意念,【试图用这种夸张的‘不舍’,来绑架舆论,同时也想看看,哪些人会因为改造队的离开而真正放松,哪些人,像我们一样,会意识到这可能意味着更深的漩涡。】

【嗯。】廖奎的回应简短而凝重,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台上那些改造队成员身上。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即将“功成身退”的改造队员,脸上并没有多少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与喜悦,反而多数人眼神闪烁,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不甘,以及……一种讳莫如深的意味。尤其是那位负责人,宣布消息时语气虽然坚决,但紧握话筒的手指关节却微微发白,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的离开,恐怕并非自愿,更像是被更高层级的命令强行调离,或者……】廖奎的分析冷静而锐利,【他们之前的任务,已经被更强大的力量接手了。而这只可能指向一个方向——】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土坯房的墙壁,望向场部边缘那片墨绿色的军营。

张振山作为畜牧科领导,也坐在前排。他面色沉静如水,听着周子强的表演和那稀落的掌声,紧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直到掌声渐息,他才随着众人缓缓起身。

大会在一片微妙而复杂的气氛中结束。人们如同潮水般涌出闷热的礼堂,许多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低声交谈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持续数月的紧箍咒突然松开,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以让人喘上一大口粗气。

廖奎随着人流往外走,刻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张振山从后面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目光看着前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瘟神总算要走了,场里能消停几天。”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随即话锋一转,变得更加凝重,“但别放松,小子。记住,赶走了吵人的乌鸦,不代表林子里就安全了。真正的老虎,还一动不动地趴在窝边,盯着呢。”

他没有明指“老虎”是谁,但廖奎心知肚明——那只沉默而更具威胁的“老虎”,就是驻扎在场边的军人连队。思想改造队的撤离,非但没有解除危机,反而可能意味着,事态已经升级到了需要军队直接介入和控制的程度,之前的“文斗”或许将转为更不可测的“武卫”或肃清。

“我明白,科长。”廖奎低声回应,语气沉稳,“会小心的。”

张振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畜牧科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两天,农场表面的气氛确实为之一松。思想改造队住的那几间屋子人来人往,他们在忙着打包行李、整理文件、办理交接。以往总是阴沉着脸、四处巡视的改造队员,如今行色匆匆,少了那份凌人的气势,多了几分即将离去的漠然。

家属区里,人们的脸上多了些笑容,串门走动也明显频繁起来,议论的话题大多围绕着改造队的离开,言语间充满了庆幸。马桂花甚至在门口摘菜时,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见到谢薇还乐呵呵地说:“这下好了,那帮瘟神走了,咱们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然而,在这看似回归“正常”的表象之下,廖奎和谢薇却感受不到丝毫真正的轻松。

他们站在自家土坯房的窗前,看着斜对面李香兰家依旧紧闭的房门,也看着对门高飞家那沉默的院落。李香兰这条刚刚搭上的、通往西头的脆弱线索,在军队的虎视眈眈下,显得更加岌岌可危。而高飞与那名军官连长之间那无声的眼神交流,则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两人心头,提醒他们水下暗礁的凶险。

周子强也没有闲着。他似乎收敛了那种刻意的、令人不适的“亲近”,变得更加低调,但偶尔在畜牧科或路上遇见廖奎时,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中,探究之意却丝毫未减。他就像一条盘踞起来的毒蛇,在等待着下一个出击的时机。

夜晚,在绝对安全的系统空间【幸福小屋】内,廖奎和谢薇相对而坐,脸上没有丝毫放松。

“改造队走了,监视的明哨撤了,但暗处的眼睛,可能更多了。”谢薇轻声道,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军队接手,意味着事情的性质可能已经变了。我们之前应对改造队的那套方法,未必对军队有用。”

廖奎点头,目光沉静:“嗯。军队行事,更直接,更注重证据和结果,但也更不容置疑。在他们眼皮底下,我们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灵韵花园中摇曳的玫瑰,“尤其是对父亲的接济,必须更加谨慎。在摸清这支连队的巡逻规律和监视重点之前,不能再轻易行动。”

“还有母亲……”谢薇的目光投向二楼卧室的方向,眼神温柔而坚定,“身份的问题,现在看来更加遥远,但我们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找到那渺茫的机会。”

思想的桎梏看似暂时解除,但物理上的包围和更高层级的压力却骤然增强。那种感觉,就像是从一个嘈杂的牢笼,被转移到了一个更加寂静、却布满了无形电网的广阔监狱。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思想改造队的人员带着他们的行李和文件箱,登上了场部派来的两辆卡车,在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驶离了第七农场,消失在通往场外的土路尽头。

农场,仿佛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廖奎和谢薇知道,这宁静,不过是飓风眼中那片短暂而虚假的平静。空气中弥漫的,不是雨后的清新,而是山雨欲来前,那令人心悸的、沉重的低气压。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