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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皇城各处宫殿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石素月处理政务的偏殿依旧亮如白昼。她揉了揉因长时间批阅奏章而酸涩的眼角,目光落在殿角那座巨大的铜漏上,时辰已近子时。

连日来的高压与忙碌,即便是她心志坚韧,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但脑海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松懈。朝内虽初步稳定,但外部压力,尤其是北方那个庞然大物——契丹,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寝食难安。

她起身踱步至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她不禁想起历史上后晋的最终命运,正是亡于契丹铁骑。

自己这只意外闯入时空的蝴蝶,真的能改变那既定的轨迹吗?

正当她凝神思索之际,石绿宛轻步上前,低声道:“殿下,相州来的六百里加急驿报,彰德军节度使桑维翰,已抵达汴梁,现在宫外候旨。”

桑维翰回来了!

石素月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疲惫之色一扫而空。桑维翰,这可是石敬瑭建立后晋的核心谋士之一,其智谋、尤其是对契丹事务的熟悉程度,在当朝无人能出其右。

当初若非被杨光远污蔑排挤,也不至于外放为节度使。他的归来,对她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快!即刻宣他觐见!不,”石素月略一沉吟,改了主意,“本宫亲至殿门相迎!”

“殿下,这……”石绿宛有些讶异,桑维翰虽曾是重臣,但如今毕竟只是节度使,殿下亲自出迎,礼遇未免过隆。

石素月却已大步向外走去,语气不容置疑:“桑相公乃国之柱石,当得起此礼!”

她需要向桑维翰,也向所有观望的旧臣,展示自己求贤若渴、尊重老臣的姿态。更重要的是,她急需桑维翰的智慧,来应对眼下最棘手的契丹问题。

片刻后,石素月来到崇元殿外丹陛之上。夜色中,只见一名身着紫色节度使官袍、身形清瘦、面容带着长途跋涉风霜之色的老者,在内侍引导下,正沿着御道稳步走来。

虽年过半百,步履却依旧沉稳,眼神在宫灯映照下,深邃而带着审视的意味。正是桑维翰。

他显然也已听闻汴梁巨变,对这位突然总揽大权的公主充满了好奇与谨慎。

当桑维翰走到丹陛之下,正欲依礼参拜时,石素月已快步走下几级台阶,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尊崇:“桑爱卿!一路辛苦!不必多礼!”

她亲自虚扶住欲要下拜的桑维翰,目光恳切地注视着他:“一别经年,桑爱卿风采依旧,真是社稷之福!本宫盼你归来,如久旱盼甘霖啊!”

这番举动和言语,让桑维翰心中微微一动。他久经宦海,自然看得出这位年轻公主的礼遇有加并非全然作伪,其中确实蕴含着对其才能的渴望。

他顺势起身,拱手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老臣桑维翰,参见晋国公主殿下!殿下亲自相迎,老臣愧不敢当!劳殿下挂念,老臣惶恐!”

“桑爱卿言重了!外面风大,快随本宫入殿叙话!”石素月热情地拉着桑维翰的手臂,一同走入温暖明亮的偏殿,并吩咐石绿宛,“看座,上最好的茶!”

这番殷勤备至的接待,让桑维翰心中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些,但也更加好奇这位公主的意图。

两人落座,宫人奉上香茗后便被挥退,殿内只留下石绿宛在一旁伺候笔墨。

石素月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先关切地问道:“桑爱卿在相州可还安好?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本宫听闻你入京,心中这块大石,总算落下了几分。”

桑维翰欠身回道:“劳殿下挂心,老臣在相州一切尚好。只是听闻公主急召入京,心中忧虑,日夜兼程赶来,只盼能略尽绵薄之力。”他话语中带着试探,想看看石素月的态度。

石素月神色适时地黯淡下来,带着一丝沉痛与无奈:“唉……此事,想必桑爱卿已有耳闻。郑王石重贵,勾结景延广、冯道等奸佞,欲行谋逆之事,逼迫父皇,祸乱朝纲。本宫身为皇室子女,岂能坐视江山倾覆,社稷崩颓?不得已,只能行雷霆手段,拨乱反正,以安天下。”

她将\"既定\"的事实再次陈述,并赋予其正当性。

桑维翰默默听着,不置可否。他远在相州,对具体细节并不完全清楚,但石重贵、景延广、冯道等人身死,这位公主掌控大权是不争的事实。

他需要判断的,是这位新主是否值得辅佐,是否有能力驾驭这风雨飘摇的帝国。

“如今,”石素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诚恳,“太子新立,父皇静养,本宫迫于形势,总摄朝政。然本宫年轻识浅,骤登高位,面对这内忧外患、百废待兴的局面,实在是力有不逮,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今日得见桑爱卿,如刘玄德遇诸葛亮!还望桑爱卿不吝赐教,以您经天纬地之才,教教本宫,如今这大晋多事之秋,内忧外患,本宫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是一副虚心求教的学生模样,将问题直接抛给了桑维翰。这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一种考验。

桑维翰沉吟了片刻。他知道,这是石素月对他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考校。他的回答,将决定他未来在新朝的地位。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

“殿下过谦了。殿下能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安定社稷,已显非凡魄力。既然殿下垂询,老臣便斗胆直言。”

“以老臣愚见,当务之急,在于安内与和外。”

“请桑爱卿详述。”石素月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专注倾听的姿态。

“所谓安内,”桑维翰条分缕析,“首要在于稳定四方藩镇。汴梁易主,消息传开,各镇节度使难免心生疑虑,甚至蠢蠢欲动。需立即派遣重臣,携陛下与殿下诏书,巡阅诸镇,宣示朝廷权威,阐明郑王之罪,安抚拉拢,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尤其需关注藩镇动向,恩威并施,以防其趁朝廷新立,有所异图。”

石素月点了点头:“桑爱卿所虑极是。此事,本宫已着枢密使刘知远,代本宫出巡安抚各镇,想必不日即将启程。”

桑维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许:“殿下明鉴!刘枢密威名素着,与各方节镇多有旧谊,由他出面,确是上佳人选。殿下能如此迅速做出决断,老臣佩服。”

他这称赞倒有几分真心,看来这位公主并非毫无章法。

“那和外又当如何解?”石素月追问,这才是她最关心的核心。

桑维翰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他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殿下,和外之关键,在于契丹!”

他顿了顿,观察着石素月的反应,见她神色肃然,并无不悦,才继续说道:“契丹狼子野心,向来视中原为砧上鱼肉。昔年陛下……嗯,昔日旧事暂且不提。如今我朝内变,主少国疑,耶律德光必然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若处置不当,恐有倾覆之祸!”

这话说得极重,但也是赤裸裸的现实。石素月心头发紧,追问道:“那以桑爱卿之见,该如何应对契丹?”

桑维翰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深思熟虑的方案:“为今之计,当主动遣使,前往契丹!”

“主动遣使?”石素月微微蹙眉。

“不错。”桑维翰语气肯定,“与其等契丹遣使前来质问,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掌握先机。派遣能言善辩、熟悉北事之重臣,携带国书与丰厚礼物,前往契丹,面见耶律德光。”

“国书内容,需把握几点:其一,详细阐明汴梁变故之缘由,将一切归咎于郑王石重贵等人欲想背弃盟约、阴谋作乱,而殿下之举乃是清除奸佞、维护晋契友好;其二,重申大晋对契丹之臣属地位不变,承认往日盟约;其三……”桑维翰略微停顿,看向石素月,缓缓道,“可向耶律德光表示,当今摄政之晋国公主,愿以祖孙之关系处之,尊耶律德光为祖,自居孙辈,延续旧谊。”

“祖孙之关系?”石素月目光一凝。历史上石敬瑭称儿皇帝,已是奇耻大辱,如今桑维翰竟建议她认耶律德光为祖?这……

桑维翰看出她的犹豫,沉声道:“殿下,此乃权宜之计!名分虽屈,然可换得喘息之机!耶律德光此人,虽雄才大略,然亦重信义之名。昔日他与陛下有盟约在先,若我朝主动示弱,承认其宗主权,并愿延续甚至加深关系,其于情于理,短期内便难以找到大举南侵的借口!”

他继续补充道:“此外,使者还需承诺,增加每年输往契丹的贡钱数额,并奉上大量金银、丝绢、茶叶等财物,以示诚意。所谓破财消灾,眼下我朝内虚,亟需时间整顿武备,安抚内部,些许钱财,若能买来数年和平,便是值得!”

石素月沉默不语,心中天人交战。桑维翰的策略,本质上就是延续甚至加深石敬瑭那套屈辱外交,用尊严和财富换取生存空间。作为一名穿越者,她本能地感到屈辱和抗拒。

但理智告诉她,桑维翰的分析是对的。以目前后晋内忧外患、兵力不振的情况,根本无力与契丹铁骑正面抗衡。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她回想起历史上耶律德光的性格,桑维翰说他重信义并非虚言。至少在找不到合适借口的情况下,耶律德光确实不会轻易撕毁盟约。

而且,历史上后晋的灭亡,固然有契丹强大的原因,但也与继任者石重贵强硬改变对契丹政策、拒绝称臣纳贡有很大关系。

“桑爱卿所言……确有道理。”石素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艰难,“只是,若我朝如此示弱,契丹仍不满足,甚至趁我使者往来之际,大举入侵,又当如何?我朝如今,可能抵挡契丹铁骑?”

这是她最深的担忧。

桑维翰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定:“殿下,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笃!此乃老臣纵观契丹行事所得之判断。耶律德光虽贪求无厌,然其立国称尊,亦需信义二字装点门面。只要我朝主动示好,承认其地位,增加贡奉,使其在面子上、实利上都得到满足,其便失了公然撕毁盟约、大举南侵的大义名分!彼虽强,亦要顾忌草原其他部族及中原民心。且其内部亦非铁板一块,骤然兴兵,于其亦非万全之策。”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故而,老臣断言,只要应对得当,契丹虽多求取,未至侵凌!此乃以屈求伸,然后训抚士卒,养育黔黎,积谷聚人,劝农习战,以俟国有九年之积,兵有十倍之强,主无内忧,民有余力,便可以观彼之变,待彼之衰,用己之长,攻彼之短,举无不克,动必成功。”

“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笃,虽多求取,未至侵凌……”石素月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历史上耶律德光的行为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她心中渐渐有了决断。耻辱吗?确实耻辱。

但相比于国破家亡,一时的屈辱并非不能忍受。勾践卧薪尝胆,方有后来吞吴。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要面对最残酷的现实。石素月在口中呢喃道,\"卧薪尝胆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

“本宫……明白了。”石素月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不甘,但已恢复了冷静与决断,“桑爱卿老成谋国,此策虽……虽需隐忍,然确是眼下唯一可行之道。便依桑爱卿所言,即刻遴选使臣,准备国书与财物,出使契丹!”

做出这个决定,她心中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但随即又为那将要付出的巨额财富感到一阵肉疼。钱啊……刚刚接手这个烂摊子,处处都要用钱。

她甩开这点不必要的情绪,目光重新聚焦在桑维翰身上,带着由衷的赞赏:“桑爱卿此番归来,真乃解了本宫燃眉之急!当初父皇能得天下,桑爱卿献上的‘五条计策’居功至伟!”

桑维翰微微躬身:“陛下洪福,老臣不敢居功。”

“桑爱卿过谦了。”石素月正色道,“那五条计策,高瞻远瞩,切中时弊。如今虽时移世易,然其核心——借力打力,稳固根基之精要,依然适用。本宫欲继续沿用桑爱卿之策,并委以重任!”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语气肃穆,带着最终的任命:

“桑维翰听旨!”

桑维翰立刻起身,整理衣冠,肃然跪倒:“老臣在!”

“即日起,加封桑维翰为中书令、太师!仍领彰德军节度使衔,参决军国大事!总领对契丹事务!望卿能秉持初心,继续施展胸中韬略,辅佐本宫,安定社稷,共渡时艰!”

桑维翰心中激荡不已。他没想到石素月竟有如此魄力,给予他如此高的地位和信任!这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他深深叩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老臣桑维翰,领旨谢恩!蒙殿下不弃,授以重任,老臣必当竭尽残年,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定当殚精竭虑,稳固内政,周旋北虏,助殿下成就中兴之业!”

“好!太好了!有桑相公此言,本宫心安矣!”石素月亲自上前,将桑维翰扶起,“如今诸事繁杂,尤其是出使契丹一事,需尽快拟定人选、国书、礼单,细节之处,还需桑相公多多费心。”

“殿下放心,老臣即刻便去准备,明日便将初步方案呈报殿下!”桑维翰干劲十足,仿佛年轻了十岁。

“如此甚好!天色已晚,桑相公一路劳顿,先回府好生歇息。具体事务,明日再议。”

“老臣告退!”桑维翰再施一礼,躬身退出了偏殿。他的步伐,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眼中重新燃起了久违的政治热情。

看着桑维翰离去,石素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肩头的压力似乎轻了一些。得到了这位老臣的辅佐,至少在战略层面,她有了明确的方向。

虽然前路依然艰难,充满了屈辱与挑战,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了。

“绿宛,”她轻声吩咐,“将关于契丹和边镇的所有卷宗,都找出来,本宫要再看一看。”

“是,殿下。”石绿宛应道,看着殿下重新燃起斗志的身影,心中也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