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屯的夏日,在表面的死寂和暗流汹涌中煎熬着。秘谷的发现和初步建设,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张伟等核心成员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然而,那处不明身份的“新鲜痕迹”,像一根刺,扎在所有人的心头,让这份希望变得沉重而警惕。
秘谷的建设在高度戒备中继续进行。张伟将警戒范围扩大到谷地外围一里,设置了更多、更隐蔽的预警陷阱,并安排了双倍的暗哨。所有外出活动都缩减到最低限度,且必须两人以上同行,速去速回。谷内的开垦和窝棚修建也尽量选择在夜间或浓雾天气进行,以最大程度减少暴露的风险。
日子在提心吊胆中又过了七八天,那“不明痕迹”的主人似乎并未再次出现,紧张的气氛才稍稍缓解。但张伟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暗藏更大的危机。
这天傍晚,负责在谷地西侧隘口附近设置陷阱的石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恐和兴奋的怪异表情。
“张头儿!有……有情况!”石头气喘吁吁,压低声音,“不是脚印!是……是人声!还有哭声!”
张伟心中一凛,立刻示意众人噤声,抄起柴刀,带上黑牛和石头,悄无声息地摸向石头发现动静的方向。
他们潜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屏息凝神。果然,从下方不远处的山涧方向,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泣声,还有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哀求声:
“各位好汉……行行好……放过老朽吧……老朽只是个行脚的郎中,身无长物啊……”
“闭嘴!老东西!再嚷嚷把你扔下去喂狼!”一个粗暴的呵斥声响起。
张伟透过枝叶缝隙望去,只见山涧边的空地上,围着五六个衣衫杂乱、手持兵刃的汉子,正是上次在山洞中遭遇的那伙山贼!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那个被俘的老郎中!此刻,老郎中衣衫更加破烂,身上带着鞭痕,被反绑着双手,瘫坐在地,老泪纵横,苦苦哀求。
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山贼不耐烦地踢了老郎中一脚:“妈的!本以为绑了个肥羊,结果是个穷酸!寨子里兄弟受伤,指望你弄点药,你倒好,推三阻四,说什么药材用尽了!要你何用?!”
另一个山贼啐了一口:“头儿,我看这老东西没啥油水了,带着还是个累赘,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老郎中闻言,吓得浑身筛糠般抖动,泣不成声:“好汉饶命啊!老朽……老朽真的尽力了……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伟心中念头飞转。机会! 一个绝佳的机会!这老郎中是个烫手山芋,山贼嫌弃他无用,欲除之而后快。但对张伟他们而言,一个活着的、有医术的郎中,价值连城!尤其是在这缺医少药的深山和危机四伏的屯田营!
但如何救?对方有五六人,皆是亡命之徒,硬拼胜算极小,且会彻底暴露秘谷。
“不能硬来。”张伟压低声音,对黑牛和石头快速说道,“听他们意思,是想甩掉这个累赘。我们等!等他们动手前最松懈的时候,或者……制造混乱,趁乱救人!”
三人耐心潜伏,如同捕猎的豹子。山贼们骂骂咧咧,似乎对如何处理老郎中产生了分歧。有的主张直接杀掉,有的觉得扔在这深山自生自灭算了,免得脏了手。
争论中,天色渐暗,山林中雾气开始弥漫。山贼们显得焦躁起来,显然不想在野外过夜。
“妈的!烦死了!”小头目终于不耐烦,挥挥手,“把这老东西绑在树上!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我们走!”
两个山贼上前,粗暴地将老郎中拖到一棵大树下,用绳子胡乱捆了几圈,然后骂咧咧地跟着头目,迅速消失在暮色和雾气中。
机会!山贼走了,但并未走远,随时可能折返!
张伟没有立刻行动,他强压住冲动,又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山贼确实远去,才打了个手势。
三人如同鬼魅般潜到大树下。老郎中已是奄奄一息,看到突然出现的三人,吓得两眼翻白,差点晕过去。
“老丈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张伟低喝一声,手中柴刀一挥,精准地割断绳索。
老郎中惊魂未定,看着眼前三个同样衣衫褴褛、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人,颤声问道:“你……你们是……”
“没时间解释!此地危险,快跟我们走!”张伟不容分说,和黑牛一左一右架起虚弱的老人,石头断后,迅速朝着秘谷的方向撤退。
返回秘谷的路程惊心动魄。他们不敢走原路,只能在荆棘和乱石中穿行,尽量抹去痕迹。老郎中身体虚弱,步履蹒跚,大大拖慢了速度。好在夜色和浓雾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当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秘谷入口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留守的几人看到张伟他们竟然带回来一个陌生人,都大吃一惊。
将老郎中安置在最好的一个窝棚里,喂了些热水和稀粥,老人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个隐蔽的山谷和眼前这群看似难民、却组织有序的年轻人。
“老丈,”张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您安全了。这里是我们的藏身之所。您是个郎中?”
老郎中定了定神,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老朽姓吴,名杞,字安之,原是徐州琅琊人士,世代行医……只因战乱,家破人亡,流落至此,以行医卖药为生……不料前日遭山贼掳掠,险些丧命……多谢诸位壮士救命之恩!”说着便要挣扎起身行礼。
张伟扶住他:“吴先生不必多礼。我们救你,也是有所求。”他开门见山,“我们这些人,都是被官府逼迫、活不下去的屯田客。在此秘谷,只为求一线生机。但缺医少药,伤病难治。先生若能留下,以医术相助,便是我们全谷的恩人!我们必当尽力护先生周全,有我们一口吃的,绝饿不着先生!”
吴杞看着张伟诚挚而锐利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带菜色、眼神中却充满求生渴望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生行医,讲究“医者仁心”,如今落魄至此,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又能施展所长救人,似乎是天意。
他沉吟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蒙诸位不弃,老朽……愿尽绵薄之力!”
秘谷之中,终于迎来了一位真正的专业人士。
吴杞的加入,立刻带来了立竿见影的变化。他仔细检查了众人身上的伤病,用他随身携带的(未被山贼搜走)几样核心药材和山中采来的草药,配制了外敷内服的药方。张伟手臂的伤口得到了专业的清洗和包扎;其他人积劳成疾的隐痛也得到了缓解。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系统的卫生知识,指导大家如何预防疾病,如何处理外伤,大大提升了生存质量。
徐元直通过秘密渠道得知吴杞获救并加入的消息后,更是欣喜若狂。他深知一个郎中的价值,立刻设法将屯内能收集到的一些简单药材(如艾草、生姜等)偷偷送来。
秘谷,这个乱世中的孤岛,因为吴杞的到来,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躲避灾难的避难所,更开始像一个微型的、具备初步自给和医疗能力的社区雏形。
然而,张伟的头脑依旧清醒。他明白,救下吴杞,也意味着与那伙山贼结下了更深的梁子。山贼发现老郎中失踪,绝不会善罢甘休。秘谷的平静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久了。
危机与机遇,总是相伴相生。 在生存的博弈中,张伟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