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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土坯房里只有油灯豆大的火苗在跳动,映着两张沉默的脸。张伟早已在炕梢蜷缩着睡去,呼吸沉重,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因身体的酸痛而微微蹙着。老头却还坐在炕沿上,就着昏暗的光线,用他那仅存的、布满厚茧和疤痕的右手,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柴刀。刀刃在粗布擦拭下,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偶尔会从冰冷的刀锋上抬起,落在炕梢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这小子……命硬。

老头心里哼了一声。当初在村口捡到他时,瘦得像只快咽气的猫崽子,浑身脏污,眼神里全是惊恐和麻木。原以为活不了几天,顶多是死前多个能支使的劳力,省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再去干那些挑水的重活。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挺过来了。饿不死,冻不死,累不死。像野草,给点土就能活。

骨头里,有那么点韧劲。

老头想起白天训练时,这小子咬牙硬撑的样子。手心磨烂了,一声不吭;动作错了,挨了打骂,爬起来接着练。那股子闷着头不服输的劲儿,倒有点像……有点像自己年轻时在边军新兵营里的样子。

想到这里,老头心里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沉寂淹没。

老了……不中用了。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断口处。那里早已愈合,只剩下粗糙的疤痕,但每逢阴雨天,骨头里还是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段浴血搏杀的岁月,和最终被无情抛弃的现实。一身本事,半生厮杀,换来的不过是残躯归乡,守着这破屋等死。

时日无多。

他自己清楚。年轻时受的暗伤,断臂失血带来的亏空,加上这些年贫寒交迫,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说不定哪天夜里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这乱世,死个孤老头子,跟死条野狗没什么区别。

这身杀人的手艺,难道真要跟着我烂进土里?

这个念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见过太多死亡,也亲手制造过太多死亡。这套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搏杀术,不是什么高深武功,却是最实用、最能保命的东西。传给谁?村里那些见了血就腿软的农夫?还是那些只知好勇斗狠的地痞流氓?

都不配。

直到这个叫“狗剩”的小子出现。

来历不明,根底不清。 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惧和求生欲,偶尔会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一种好像见过更大场面的、不该属于流民孩子的眼神。老头说不清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小子不简单。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肯学,能吃苦,不怕见血。

或许……是个苗子?

老头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凉的刀背。教他,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传承香火,更不是发什么善心。这世道,善心值几个钱?早就喂了边关的野狗了。

教他,更像是一种……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这身用血换来的本事就此湮灭。

不甘心这破碎的世道,连一点硬骨头都留不下。

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寄托?

乱世将至,或者说,已经来了。 黄巾只是开始。朝廷威信扫地,豪强并起,胡人虎视眈眈。这天下,迟早要大乱。一个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光会干活,死路一条。得有点保命的本钱。

把这身杀人的本事教给他,就像随手在荒地里撒下一把带刺的种子。能不能活,能长成什么样,看他的造化。但至少,老子没把这身骨头彻底烂掉。

死了,也不算太亏。

老头收回目光,继续擦拭柴刀。动作依旧缓慢,眼神却锐利如初。他没什么可留给这世界的,除了满身伤疤,就只剩下这点浸透了血与火的生存法则了。

这小子能学到几分,是他自己的事。学不会,死了,那是命。学会了,活下去了,那也是命。

至于将来?老头从不考虑将来。他这一生,见过太多无常,早就信不过任何“将来”。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光线更暗了。老头吹熄了灯,屋里陷入彻底的黑暗。他摸索着在炕头躺下,独臂枕在脑后,听着窗外呼啸的秋风和张伟均匀的呼吸声。

能教的,老子教了。剩下的,看你自己的了。

这个念头闪过,他便闭上了眼睛,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将一切思绪沉入无边的黑暗和等待之中。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他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