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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是我为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局,落下的最后一个音符。

我将那扇沉重的木门缓缓合上,也亲手将幕玄辰眼中那片即将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隔绝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但我没有立刻走开。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清晰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擂鼓般地轰鸣。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赌上一切后,棋子落定时的亢奋与战栗。

门外,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侍卫破门而入的巨响,甚至没有他拂袖而去的脚步声。

只有死寂。

仿佛我关上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世界的开关,门外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

我缓缓地,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缝边。

风声,萧瑟如刀,刮过院外的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他还在。

这个认知,让我的血液,流淌得更快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时间在极致的对峙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能猜到。

太子幕玄辰,天之骄子,大夏王朝未来的储君。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人心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可就在刚才,我将他所有的骄傲与自信,彻底击碎。

他所以为的柔弱猎物,原来是与他同等的猎手。

他所以为的奇谋巧计,在我眼中不过是过家家。

他所以为可以掌控的“药”,转瞬间变成了能要他命的“毒”。

此刻的他,心中翻涌的,恐怕早已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认知被颠覆的错愕,是发现猎物反噬的震惊,更是面对一种前所未见的、无法理解的力量时,那种从骨子里升起的……寒意。

我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从窗棂的缝隙中,向外望去。

他依旧站在那里。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他玄色的身影,拉扯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他像一尊石雕,纹丝不动,任凭夜露浸湿他的衣袍,任凭寒风吹乱他的墨发。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出那双深邃眼眸中,此刻正在经历何等剧烈的风暴。

他在复盘。

如同一个最顶尖的棋手,在输掉了最关键的一局后,固执地站在棋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我的每一步棋。从初见时的“神罚”,到长公主府的“凝滞火焰”,再到今夜这毫不掩饰的摊牌。

他试图从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奇迹”中,寻找到我的逻辑,勘破我的底牌。

可他注定找不到。

因为我的底牌,不属于这个时代。

夜,越来越深了。我没有燃灯,就这么在黑暗中,与门外那个同样立于黑暗中的人,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这不仅仅是意志的消磨,更是我们成为“棋手”后的第一场博弈。

看谁,先耗尽耐心。

后半夜,天,变了。

乌云悄然漫上天际,吞噬了最后一缕月光。紧接着,一片、两片,细碎的、冰凉的雪花,开始从灰蒙蒙的夜空中,飘摇而下。

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落在他宽阔的肩上,很快,就为他那身玄色的衣袍,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霜白。

他终于动了。

我看到他缓缓地,抬起了头,任由那些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那个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又仿佛是一种洗礼。

他站了整整一夜。

从月上中天,到晨曦微露。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时,院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那不是离去的脚步声,而是……转向的脚步声。

他要进来。

我的心,骤然一紧。

“吱呀——”

院门被再次推开。

这一次,不是我关上,而是他推开。

漫天风雪,卷着寒气,随着他的身影,一同涌入了轩内。

幕玄辰就站在门口,一身风雪,满肩霜白。一夜未眠,让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苍白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昨夜那片惊涛骇浪,已经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致的冷静与决断。

仿佛一夜之间,他将那个属于“太子”的自己,彻底杀死、埋葬。然后,从坟墓中,走出了一个全新的、只属于“棋手”的幕玄辰。

他看着一身素衣,同样一夜未眠,正在窗边静静看雪的我,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无比平静的声调,开口说道:

“说出你的条件。”

这五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具分量。它代表着他接受了我的“宣战”,承认了我的“地位”,并准备好,坐到这盘棋的另一端。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

“殿下想好了?”我淡淡地问。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的石桌旁,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几卷事物,“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

那不是圣旨,不是刑具,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摊开来的,赫然是一份整个京畿地区的详细堪舆图,以及……数册厚厚的、记录着东宫所有库房物资的清单。

我瞳孔微缩,看向他。

只见幕玄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堪舆图上那座代表着皇城的朱红色标记上,轻轻一点。

随即,他又指了指那几本厚厚的清单。

他的声音,带着一夜风雪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你要下棋,总得先熟悉棋盘和棋子。”

他抬起眼,那双亮得可怕的眸子,死死地锁住我,说出了那句彻底颠覆我预判的话。

“孤,就是你最大的棋子。”

他竟然,将他自己,也作为一枚筹码,毫不犹豫地摆上了桌面。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探究到底的疯狂与决绝,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忌惮。

他比我前世所认识的那个他,要可怕得多。

风雪之中,他站在我的面前,如同最虔诚的赌徒,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然后,他一字一句地问我:

“现在,告诉孤,你要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