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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眼时,雪原已黑。

不是夜的黑,是墨的黑——

雪粒上浮着一层反光的墨油,

踩上去,“嗤”地冒出一缕白火,

火不暖,反而冰得刺骨,

像有人把“寒”与“火”两个字

重新排版成一枚活字,

倒扣在我掌心。

掌心处,

最后一道拆版齿痕忽然裂开,

裂口吐出一枚极小的铜令牌,

令面没有字,

只有一朵冰做的火焰,

焰心冻着一滴朱墨,

像被瞬间凝固的血。

铜令背面,

凸出反向的“寒火”二字,

笔划里嵌满雪屑,

一碰就掉,

掉在墨雪上,

燃起更大的白火。

火舌卷过之处,

雪原自行排版——

雪粒立起,

排成一行行凸字,

字字反向,

却句句认得:

“寒火令出,

第七子止杀;

令若不回,

自焚其字。”

我读完,

铜令忽然自己升温,

从冰焰里渗出滚烫的朱墨,

墨顺着我掌纹走,

走到哪,

哪块皮肤就浮起一枚反向“火”字,

像替我重新铸皮。

第七枚“火”字成形的刹那,

雪原尽头传来“咚——”一声,

像巨大印床合拢。

声音落地,

墨雪被震得跳起,

跳成七根黑色雪柱,

柱头各悬一枚空 bell,

bell口朝下,

却燃着白火,

火舌舔向地面,

把雪原舔出一口深井。

井口无波,

井壁是活字排成的梯,

每一阶都凹刻着同一行小字:

“下井者,

须以寒火自焚一次,

方可焚他人。”

我握紧铜令,

踏步下井。

鞋底刚触到第一阶,

整架字梯忽然“咔啦”倒转——

梯面变背面,

凹字变凸字,

凸字竟是我自己:

“第七子,

寒火令持有者,

止杀。”

字迹尚带墨湿,

像刚从我身上撕下的校样。

我伸手去摸,

指尖刚触到“杀”字最后一笔,

那笔忽然自行脱落,

化作一枚极薄的冰刃,

刃口燃着白火,

火不熔冰,

反而把刃口烧得更冷,

冷到割破指尖也不见血,

只掉出一粒雪屑,

雪屑里包着一枚反向“七”。

冰刃脱字即长,

长成一柄寒火刀,

刀背无刃,

刀锋却无柄,

像专为“止杀”而铸的刑具。

刀柄自发递到我掌心,

与铜令重合,

“当”一声,

铜令嵌入刀柄,

冰焰与朱墨交融,

化作一条白火锁链,

链节皆反写“令”字,

一头缠我腕,

一头垂向井底,

像要把我自身

拆成最后一枚活字

投入寒火重排。

我随链下落,

每落一丈,

井壁便拆下一行字,

字落即燃,

燃成白火,

火却不升,

只贴地游走,

游成七条火蛇,

蛇头各衔一枚拆下的“杀”字,

字被火舌舔得蜷曲,

像被处刑的犯人。

第七丈落尽,

火蛇同时抬头,

把七枚“杀”字

齐吐向我,

字到面前却忽然停住,

像被无形版框卡住,

反向对我,

排成一句无声的宣判:

“止杀者,

亦需以杀止杀。”

我抬手,

寒火刀自发挥出,

刀锋不割字,

只割字影,

影裂,

“杀”字纷纷碎成雪屑,

雪屑落地又凝成七枚更小的新字:

“寒”

“火”

“令”

“回”

“第”

“七”

“子”

七字排成一圈,

围着我缓缓旋转,

转速越来越快,

快到只剩一道白火环,

环心忽然塌陷,

塌成一方极小的印床,

床面空白,

却自带寒火,

像专为焚我而留的

最后一格活字。

印床边缘,

母亲的声音从火底浮起:

“把铜令放上去,

你就不再是第七子,

只是寒火令本身。”

我犹豫,

腕上锁链却猛地一扯,

铜令脱手,

“当”一声落入印床,

令上冰焰瞬间被印床吸干,

吸成一滴极浓的朱墨,

墨滴表面浮出最后一行小字:

“寒火令成,

第七子止杀;

令若不归,

杀自令起。”

我读罢,

朱墨忽然倒卷,

卷成一枚反向“令”字,

字即火,

火即刀,

刀即我。

我最后一丝影子被吸入字中,

影子碎成七段,

每一段落地都化作一枚雪印,

印文相同:

“第162章,

——寒火令。”

印成,

井壁合拢,

雪原闭合,

白火尽灭,

只剩那柄寒火刀

倒插在印床中央,

刀柄铜令已空,

像一枚被拆下的

空铅,

等下一场雪

重新排版成

更新的杀机。

第七子,

于寒火令中,

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