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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渊域,新绿洲,希望母树之巅。

希望之森已扩张至方圆三百余里,林深叶茂,生机盎然。海之国输送的资源稳定而充足,移民安置井然有序,防御大阵“生生不息轮回阵”也已稳固运行。

一时间,这片在死地中开辟的净土,竟陷入了某种难得的、甚至有些令人不适的平静。

萧易四仰八叉地躺在一片宽大如舟的翡翠希望草叶上,双手枕在脑后,叼着一根草茎,望着头顶那片经由阵法模拟出的、略显苍白但总算不再压抑的“天空”,百无聊赖地长叹一口气:

“唉——!好无聊啊! 每天不是打坐就是巡逻,要不然就是看那群新来的小子们吭哧吭哧盖房子种地……波塞冬那老小子也学乖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连个来找茬的都没有! 这日子,淡出个鸟来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抓了抓头发,一脸烦躁:“都不知道该干点啥好了! 浑身力气没处使,憋得慌!”

坐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正小心擦拭着怀中圣莲罩的兰希闻言,抬起头,小脸上也露出一丝深有同感的迷茫,轻声附和:“萧大哥说得对呀……确实有点啊。 以前天天担心受怕,忙着种草布阵,现在忽然……一下子清闲下来,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她托着腮,望着林间嬉戏的孩童,“也没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情。”

楚枫岚静立母树最高处的枝桠上,白衣随风轻扬,清冷的目光掠过整片绿洲,将二人的抱怨听在耳中,神色未变。她缓缓转身,眸光落在萧易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直达道心的力量:

“无聊? 修行之人,当时刻砥砺道心,精进修为。你既已化神巅峰,下一步炼虚之境,关乎神魂蜕变,触及法则本源,玄奥无穷。你……就不曾静心参悟?”

萧易被问得一怔,随即咧嘴一笑,带着几分混不吝的洒脱,拍了拍腰间的神雷破空式:“炼虚?老子当然想过! 做梦都想更厉害点,好去把波塞冬的皇宫房顶掀了玩玩!”

他话锋一转,却又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点郁闷和不解的神情,挠头道:“可是……楚师妹,你说怪不怪? 我这人吧,打架突破在行,可对着什么虚空啊、法则啊枯坐参悟,简直要命!而且最邪门的是,我每次想去碰触那个所谓的‘炼虚瓶颈’……就感觉跟没有瓶颈一样!”他双手一摊,一脸“这不能怪我”的表情,“空荡荡的,摸不着边,使不上劲!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打在空气上!你说这咋突破?”

他这种情况,若是被寻常化神修士听到,只怕要嫉妒得吐血。多少天才俊杰卡在自己境界的巅峰,苦求炼虚门槛而不得,终其一生郁郁而终。

他倒好,竟因“没有瓶颈”而烦恼!这并非他真的没有瓶颈,而是他的道,至阳至刚,一往无前,本就偏向于在极致的战斗与毁灭中寻求顿悟与突破。

让他静坐参悟虚无缥缈的法则细枝末节,确实如同让猛虎绣花,格格不入。

楚枫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深知萧易的道心纯粹而霸道,走的乃是“以力证道”、“破而后立”的路子,闭关静修反非其长。她微微颔首,并未强求,目光转而落在兰希身上:“兰希,你呢? 你修为进境颇快,金丹已臻圆满,结婴在即。可曾感到瓶颈?”

兰希正听着两人对话,忽被问及,小脸一肃,放下圣莲罩,认真想了想,才用一种带着点懵懂却又异常清澈坚定的语气说道:“回楚姐姐,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瓶颈呀。”

她歪着头,努力组织语言:“师傅……就是陈岚师尊以前总训诫我,说我心思跳脱,不够专注。但他也说过一句话,我……我一直记得。”她学着记忆中陈岚那苍老而平和的语调,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修行之道,如水之行,不必强求渠道,随心而转, 遇山则绕,遇壑则填,终将归海。’”

她抬起头,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通透:“我觉得……修行好像就是这样。心里想着要把草种好,把圣莲罩点亮,让大家都暖暖和和的,灵气自然而然就跟着动,修为……好像自己就慢慢涨上来了。 我没特意去‘破’什么,它……它自己就‘过去’了。”

这番话,说得朴实无华,却隐隐暗合道法自然、心性通明的上乘道理。她心思纯净,杂念极少,又常与蕴含生机的希望草、圣莲罩相伴,道心贴近自然生长、滋养万物的本源意境,故修行起来确实有种水到渠成的顺畅感,瓶颈对她而言,反而不如萧易那般清晰具体。

萧易听得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半晌才怪叫一声,跳起来指着兰希:“哇!兰希小妹! 你这……你这道理一套一套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深了?! 跟谁学的?都快赶上楚师妹了!”

兰希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小脸微红,低下头摆弄衣角,小声道:“我……我就是听我师傅天天训我,就用了这个话…… 其实,其实我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啦……”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易和楚枫岚都忍不住微微莞尔。萧易是觉得有趣,楚枫岚清冷的眼眸中,则闪过一丝赞赏与欣慰。兰希这份赤子之心与对生命之道的天然亲和,或许正是她未来道途上最宝贵的财富。

楚枫岚重新望向远方,那片被绿洲生机暂时逼退、却依旧如同墨汁般浓稠的魔渊死寂之地,轻声道:“道不同,法亦不同。 萧易需战火砥砺,兰希需生机滋养。强求一致,反落了下乘。”

她话锋微转,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提醒:“平静,不会太久。 波塞冬闭关,海国内部暗流涌动。魔渊深处那物……其‘浅眠’中的呼吸,近日似有加快。我等……当静心凝神,积蓄力量。 风暴,或许就在眼前。”

萧易闻言,精神一振,眼中慵懒尽去,爆射出锐利的光芒:“哦?有架要打?那感情好!老子这把剑,早就饥渴难耐了!”他摩拳擦掌,仿佛无聊的日子终于到了头。

兰希也握紧了小拳头,虽然有些紧张,但眼神坚定:“嗯!楚姐姐,我会努力催生希望草,让我们的‘生生不息阵’更牢固的!”

楚枫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三人性格迥异,道心不同,却在这片绝地之中,因共同的使命而紧密相连。萧易的锐气,兰希的生机,与她自己的冰心算计,恰好构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

短暂的闲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各自的道,将在即将到来的真正考验中,得到印证与升华。

而此刻,在遥远的海之国祖神祭殿地底深处,那因波塞冬闭关冲击而悄然松动了一丝的古老封印裂缝中,一缕肉眼不可见的、蕴含着终极死寂的灰暗气息,正如同苏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向外渗透。

风,起于青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