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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亭之中,酒意微醺,梅香暗渡。

几碗温酒下肚,荀巨伯已是面红耳赤,话越发多了起来,高声谈论着年节趣事与江湖见闻,引得梁山伯不时莞尔。

祝英台虽只浅酌,但在那氤氲的酒气与暖意熏蒸下。

也觉得浑身松快了许多,连日来的惊惧与压抑似乎也暂时被驱散了。

她含笑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目光却不自觉地,一次次落在那安静含笑的梁山伯身上。

他今日穿着一件半旧的靛蓝色棉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处甚至有不易察觉的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比起马文才永远精致华贵的衣饰,梁山伯的衣着可谓寒酸,但穿在他身上,却自有一股清朗书卷气。

尤其此刻他眉眼温和,唇边带着浅淡笑意,专注听着荀巨伯高谈阔论的模样,竟让祝英台觉得格外顺眼安心。

“说起来,”荀巨伯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愤懑道。

“那日官仓之事,后来山长亲自去查问了,你们猜怎么着?

竟真是那几个看守小吏勾结了城中米商,偷偷倒卖赈灾粮饷!

简直丧尽天良!听说已被下狱查办了!”

他说得义愤填膺,狠狠捶了一下石桌。

梁山伯闻言,清俊的脸上也蒙上一层郁色,叹息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圣贤书读得再多,也难防人心之蠹。只可怜了那些受灾的百姓。”

他本性仁厚,虽痛恨贪腐,更多的却是对百姓的同情。

祝英台心中也是一沉。

那夜的惊险逃亡、马石的重伤,根源竟在于几个蠹吏的贪念?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并不简单。

荀巨伯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祝英台的思路。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晦气事!”

随后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说起来,文才兄离院也有些时日了,不知杭州情形如何?他母亲病体可康健了?”

他虽性子粗豪,却也并非全然无心。

提到马文才,亭中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梁山伯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祝英台。

祝英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情绪。

她只轻声道:“但愿马夫人早日康复。”

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

曾经因马文才离去而泛起的那点涟漪,在经历了生死之险、又与梁山伯有了那般微妙难言的牵扯后,似乎已悄然平复,甚至变得有些遥远。

此刻在她心中盘桓更多的,是眼前这份带着酒意与梅香的静谧,以及身边这个让她感到安心踏实的寒门学子。

就在这时,亭外小径传来脚步声。

几人抬头望去,却是王卓然夫子领着两名仆役经过。

王夫子看到他们三人饮酒赏梅,眉头微蹙,但见只是小酌,并未多言。

只是目光在扫过祝英台时,似乎在她那比寻常男子更显精致、此刻又因酒意微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颔首离去。

虽只是短暂一瞥,却让祝英台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将那点微醺的酒意也吓醒了大半。

她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任何一点可能引起怀疑的目光都让她如履薄冰。

梁山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心中顿时了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稍稍挡住了王夫子离去方向的视线,随即自然地拿起酒坛。

为荀巨伯添酒,岔开了话题:“巨伯,你方才说那套拳法……”

他这细微的举动,并未逃过祝英台的眼睛。

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心田,冲散了方才的紧张。

他总是这样,笨拙却又细致地维护着她。

她端起微凉的酒碗,又抿了一口,辛辣过后,回味却泛起一丝甘甜。

酒尽梅赏,三人收拾了东西准备返回书院。

离开梅林前,祝英台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株开得最盛的红梅。

梁山伯默默折下一枝姿态遒劲、花苞繁密的梅枝,递到她面前。

轻声道:“带回房中,或可再赏两日。”

祝英台微微一怔,看着他清澈坦荡、不掺丝毫杂念的眼神,伸手接过,低声道:“多谢山伯兄。”

回到书院,各自散去。

祝英台握着那枝红梅回到甲子六号房,插于一清水瓷瓶中,冷香顿时盈满一室。

银心在一旁絮絮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小姐,听说马石护卫今日能下地走动了,还去山长那儿谢了恩,看着气色还是差得很……”

“另外,外面都在传那几个贪墨的小吏嘴硬得很,只认倒卖,对那晚追杀之事却一口咬定不知情,说怕是遇到了另一伙流匪……”

祝英台望着瓶中寒梅,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花瓣。

马石好转是好事,可他的话犹在耳边——那些匪徒,绝非普通流寇。

官仓贪墨或许只是表象,底下还藏着更深的漩涡。

而她,似乎已经无意中被卷入了边缘。

而另一边,梁山伯回到庚字号房,却见案上放着一封家书。

拆开一看,是母亲托人写来的,信中除了寻常问候,更反复提及家中生计艰难,年关难过。

又旁敲侧击询问他在书院中与“贵人”交往如何,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与对他能攀附权贵的期望。

梁山伯捏着信纸,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方才在梅林中那点微醺的暖意和隐秘的欢欣,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

家境的贫寒、母亲的期望、与英台之间那巨大鸿沟以及不可预测的未来,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夜色笼罩尼山。

祝英台对瓶中之梅独坐,心思纷乱。

梁山伯对灯夜读,却难以静心。

而被他们或思念或忌惮的马文才,此刻正风尘仆仆地从深山中走出。

他眉宇间带着疲惫,却更添冷厉,心中计算着母亲的病情,也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无人知晓,杭州太守府的书房暗格内,那封来自尼山的急信,正静静等待着,准备投入这已然暗流涌动的池水之中。

官仓贪墨案或许暂告段落,但那夜追杀背后的真正阴影,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