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的二维码还在发烫，像块刚从香炉里扒出来的符纸。陈三槐没落地，直接穿过了当铺地窖的砖缝，整个人像被塞进一台老式打印机，骨头咔咔作响，最后从一口沸腾的汤锅底下滚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道袍补丁沾了油星，右眼自动往外淌东西，不是泪，是一串串带括号的代码，顺着鼻梁往下滴，砸在地板上发出“叮”“叮”的提示音。左眼更糟，视野里全是滚动利率表，复利曲线像蚯蚓爬过瞳孔，每跳一下就多出一笔滞纳金。
他抬手摸右眼，指甲盖一磕，金液断流，代码暂停了半秒。趁这空档，他把上一章撕下来的烧焦纸钱残片糊在右眼皮上。纸灰遇湿即燃，冒出一股焦糊味，代码流卡了壳，开始倒带。
“系统bug也配叫神迹？”他嘟囔着，从嘴里吐出半片算盘珠，用牙一咬，“咔”地弹进眼角。
珠子撞上数据流，炸出一串乱码火花。他趁机把左手按在右手指尖的二维码上，金泪顺着指缝流进去，腐蚀接口。刹那间，整条胳膊像被狗牙元宝啃过，麻得发烫。
二维码闪了一下，浮现半帧画面：王寡妇蹲在坟头放磁带，封面是她年轻时的照片，可署名却是“汤映红·孟婆第十三代”。下一秒画面烧毁，只剩一行小字：“记忆可篡，香火不灭。”
他还没来得及琢磨，头顶传来蒸汽爆鸣声。
整间店铺的孟婆汤保温柜同时开启，白雾升腾，凝成一张张人脸，嘴唇开合，齐声说：“欢迎回家，继承人。”
店中央站着汤映红。她背对着他，手里那枚戒指浮在半空，正往一口巨锅里灌数据流。锅底刻着微型北斗七星，和他道袍补丁的位置一模一样。
陈三槐蹭了蹭鞋底，把祖坟那点微弱香火引上来。地板震了一下，雾人脸裂了缝，声音开始卡顿。
他趁机抓起算盘珠，瞄准锅沿弹出去。
“当”一声，汤面翻涌，倒影晃动。那一瞬，他看见汤映红的真容——额心有枚金印，纹路像熬干的草药渣，眼角没有接缝，也不是数据拼接，是活生生的孟婆本尊。
她缓缓转身，嘴角一勾：“怎么，通阴眼看得清债，却看不清人？”
锅里的汤还在滚，倒影里那个婴儿突然睁眼，瞳孔转成两个旋转的方块，像是某种账本加密符号。
“你不是供货商？”陈三槐问。
“我是你爹安排的防火墙。”她说，“你每喝一口汤，我就删一段错误记忆。你以为你忘了王寡妇？是你爹让我动手的。”
陈三槐没接话。他盯着锅沿，发现算盘珠卡在裂缝里，正一点点被汤液融化，变成利率小数点后的零头。
“那你现在是拆墙？”
“是升级。”她抬手，戒指射出一道红光，扫过他全身，“你被继承了，就得交出情感控制权。系统选你，是因为你欠的最多，绑定的最深。”
“我欠谁？”
“你妈。”她冷笑，“她临死前喝了我的汤，求我别让你记得她疼。你爹付了十年功德，换你一张健忘草加量券。你从小到大，每滴金泪，都是她在替你还债。”
陈三槐愣住。右眼代码流突然加速，左眼利率表自动刷新，跳出一行新条目：【情感抵押贷款·本金：一生未说出口的‘娘’】。
他刚想反驳，角落里传来纸张摩擦声。
林守拙从一个纸扎电话亭里钻出来，手里攥着个纸折的U盘，边角还沾着浆糊：“三槐！我用第十九变，把王寡妇那盘磁带还原了！”
陈三槐接过U盘，插进当铺那台老录像机。屏幕闪了一下，开始播放。
画面是二十年前的乱葬岗。王寡妇跪在坟前，手里放着录音机，磁带缓缓转动，传出她唱的山歌。镜头一转，汤映红披麻戴孝，跪在另一座坟前，手里捧着结婚证。
证上写着“陈氏”为新郎，名字被血涂去，只剩一个“陈”字。
她低头烧纸，火光照亮她眼角的泪。下一秒，她抬头，直视镜头，说：“若他觉醒通阴眼，便让他看见我。”
画面烧毁。
陈三槐盯着屏幕，久久没动。林守拙想拔U盘，拔不动。纸扎U盘正在融化，像被什么吸进去。
汤映红站在锅前，手指一勾，U盘残片飞进汤里，化作一串气泡。
“那是我的过去。”她说，“不是证据。”
“那你到底是谁？”陈三槐终于开口。
“我是你爹的结发妻。”她盯着他，“也是你娘喝汤那天，替她下刀的人。她不想你记得她哭，我就割了她的记忆。你爹不想你恨她走，我就抹了她的脸。你从小以为王寡妇是你初恋启蒙，其实你第一次见女人洗澡，是我。”
陈三槐右眼又开始流代码，左眼利率表疯狂刷新。他忽然笑了。
“所以你们联手，把我调成出厂设置？”
“我们把你调成能活下来的模式。”她抬手，锅盖自动掀开，蒸汽凝成一张股权书，“现在，你继承了账房，就得还第一笔债——我名下的孟婆汤连锁店，七十一小时后，归你所有。但条件是，你得亲手签这份转让协议。”
她指尖一弹，一张纸飞向他。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片空白，边缘泛黄，像是刚从火里抢出来的。
“签哪？”他问。
“心口。”她说，“用狗牙元宝划开，滴血为印。”
陈三槐低头看自己胸口。道袍破了个洞，露出皮肤，那里不知何时浮出一行小字，像是被烙铁烫上去的：“继承即偿还。”
他摸出狗牙元宝残片，抵在心口。
皮肤刚破，一滴血还没落下，左眼突然黑了半秒。再亮时，视野里不再是利率表，而是一张实时金融图——横轴是时间，纵轴是“情感可信度”，曲线上有个尖峰，标注着：“汤映红·真实情感波动峰值：二十年前乱葬岗烧纸时。”
右眼代码流也变了，不再生成App源码，而是跳出一行提示：【检测到高纯度香火残留，是否覆盖当前系统认证？】
他盯着那行字，没动。
汤映红看着他，眼神第一次出现波动。
“签不签？”她问。
陈三槐举起元宝，血珠悬在胸口上方，将落未落。
左眼的金融图突然跳动，峰值闪烁。
右眼的提示框开始倒计时：【香火认证覆盖倒计时：3…2…】
他张嘴，声音很轻。
“你当年烧的那张结婚证……”
血珠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