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从当铺地下室出来时，天还没亮，但街上已经热闹得像是赶集。
不是人赶集，是鬼。
路灯全亮着，但照出来的不是光，是数字，一串串红得发烫的功德值，像股票大盘一样在灯罩里滚动。孤魂野鬼围在灯下，看得如痴如醉，一边看一边嚎，嚎得比KtV里的麦霸还响。
“功德值掉得比我的裤腰带还松。”陈三槐摸了摸额头，道袍已经湿透了，“这下真成金融鬼才了。”
林守拙从骡车后头探出头，“你别感慨了，快走！”
骡车是纸扎的，但跑得比出租车还快，四个蹄子踩在柏油路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像是踩在煎饼上。
“张黑子！你那边怎么样？”陈三槐回头喊。
张黑子蹲在车尾，正从影子里掏东西，脸色发白，“不好，黑无常的令牌在发烫，说魂力透支率超过临界点了。”
“临界点是多少？”林守拙问。
“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九……还在涨。”
“操。”陈三槐一巴掌拍在车辕上，“这玩意儿快成宇宙大爆炸了。”
纸扎骡车冲上高架桥，桥下的街道已经乱成一锅粥。功德灯越亮，鬼越多，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抢功德值高的路灯泡，像抢限量球鞋一样打得头破血流。
“林守拙，你那区块链结界呢？”陈三槐急了。
“正在编！”林守拙一边翻《阴阳折纸七十二变》第十九页，一边往车尾扔纸片，“这页他妈的怎么老是卡住？”
纸片在空中展开，变成一个个小方块，像是二维码，飘在空中开始发光。
“这是啥？”张黑子问。
“假数据源。”林守拙咬牙，“等会儿让它们去抢假功德值，咱们好脱身。”
“你确定鬼会抢假的？”
“你以为鬼里没韭菜？”林守拙冷笑，“它们抢得比人还疯。”
果然，纸片一飘出去，一群鬼就扑上去了，围着假功德值吵得不可开交。
“成功了！”张黑子欢呼。
“别高兴太早。”陈三槐盯着车前，“前面有红灯。”
“红灯怕什么？冲过去！”林守拙说。
“问题是……红灯是城隍庙的土地神杨石头。”
高架桥尽头，站着一个穿老头衫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夜壶，夜壶上刻着“信用土地”四个字，闪闪发亮。
他脚下摆着一排功德灯，像摆摊的摊主，正挨个收钱。
“完了。”张黑子喃喃，“他今天摆摊收功德值，咱们过不去。”
“试试。”陈三槐一咬牙，纸扎骡车冲了上去。
杨石头抬头一看，咧嘴一笑，“哟，这不是新任阴债当铺老板吗？”
“杨大人。”陈三槐拱手，“借个道。”
“借道可以。”杨石头晃了晃夜壶，“交点过路费。”
“多少？”
“不多。”杨石头伸出三根手指，“三成功德值。”
“你这是抢劫！”林守拙怒道。
“我这是收税。”杨石头一脸正经，“城隍庙要修，功德灯要换，纸钱要印，哪样不要钱？”
陈三槐盯着他，“你今天摆摊，是不是有人授意你在这儿堵我？”
杨石头脸上的笑容没变，但夜壶突然“咔哒”一声，像是上膛了。
“你猜。”他说。
纸扎骡车猛地刹车，车头差点撞上功德灯。
“张黑子！”陈三槐吼。
“来了！”张黑子从影子里拽出黑无常令牌，令牌一亮，一道黑影从他影子里窜出来，直扑杨石头。
杨石头一甩夜壶，打出一道功德冲击波，和黑影撞在一起，炸出一片功德火花。
“林守拙！”陈三槐喊。
“我在！”林守拙迅速翻到《阴阳折纸七十二变》第十九页，咬破手指在纸片上画符，纸片飞出，变成一只纸扎童男，开始播放说唱版《往生咒》。
“阿弥陀佛，功德值走一波——”
鬼魂们一听，立刻被吸引过去，连杨石头都愣了一下。
“冲！”陈三槐一挥鞭子，纸扎骡车冲了过去。
杨石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夜壶上的“信用土地”四个字，忽然变成了“负债土地”。
“操。”陈三槐心说，“这老东西，真要下场了。”
纸扎骡车冲进城隍庙前的广场，张黑子把黑无常令牌往地上一插，令牌立刻浮现出一道数据流。
“魂力透支率……99.%。”张黑子念出来，“还差0.000000001%就爆了。”
“爆了会怎样？”林守拙问。
“宇宙重开。”张黑子耸肩，“或者……我们变成数据。”
“操。”陈三槐一拳砸在功德碑上，“谁在背后动的手脚？”
“我查到了。”林守拙指着令牌上的数据流，“有人在用功德值兑换魂力，像贷款一样。”
“谁？”陈三槐问。
“Ip地址……”林守拙念出来，“太爷爷的智能机顶盒。”
“果然是那老东西。”陈三槐咬牙，“他到底想干啥？”
“不知道。”林守拙摇头，“但他在用你的功德值，模拟宇宙平衡。”
“模拟个屁！”陈三槐怒吼，“他这是要搞死我！”
张黑子忽然蹲下身，指着令牌底部的一行小字，“你们看这个。”
两人凑过去。
“请查阅智能机顶盒说明书第19页。”张黑子念出来。
“第19页……”林守拙喃喃，“我这书卡的就是第19页。”
“那就翻过去看看！”陈三槐催促。
林守拙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19页。
纸张一展开，整个城隍庙的功德灯突然全灭了。
下一秒，所有灯同时亮起，但不再是红色，而是黑色。
“完了。”张黑子低声说，“我们……进账本了。”
陈三槐低头看自己胸口，账本贴在怀中，封皮上的血渍在黑光下浮现出了一个字：
负债
他刚想说话，张黑子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张黑子低声道，“我们……在别人的数据里。”
远处的夜空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开始塌陷。
“快走！”林守拙喊。
三人转身就跑，但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塌陷。
“操！”陈三槐骂了一句，一把抓住账本，猛地往天上一抛。
账本在空中裂开，化作一张巨大的符纸，将塌陷的空间封住了一瞬。
“趁现在！”张黑子大喊。
三人冲了出去。
符纸在他们身后炸开，黑光四散。
他们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林守拙看着手里的书，第19页上，浮现出一行字：
“请确认是否接受‘负债宇宙’协议。”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嘴角一扯，笑了。
“老子不签。”
他一把火点燃了书页。
火焰中，传来太爷爷的声音：
“你早晚得签。”
火焰熄灭。
第19页，只剩下一角焦黑的纸边，上面写着：
“负债协议：已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