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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黄府后花园,上百名宾客,此刻竟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孩子。

他太小了,坐在那张为成人准备的太师椅上,双脚悬空,小小的身子陷在宽大的椅背里。

黄天佑站在场中,夜风吹过,额上的冷汗让他打了个激灵。

屈辱、嫉妒,还有一丝病态的快意在他心中交织。

他既盼着林昭当众出丑,彻底沦为一个笑话,好衬得自己方才的失败不算什么。

又怕他万一真说出个所以然来,那自己从此便再无出头之日。

黄景明的手指死死抠进了椅子的扶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钱万金此举,无异于当着全镇名流的面,将他黄氏一族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

可他不能发作,一旦开口护短,就坐实了黄家无人,后继无力。

钱万金则得意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等着看黄家如何收场。

此时,林昭动了。

他没有丝毫慌乱,动作沉稳地从那张巨大的椅子上滑了下来,双脚落地后站直了身子。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刁难,而是一次寻常的课堂问对。

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半晌,他稚嫩的声音在花园里响起。

“诸位长辈,先生,天佑表兄。”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朝着众人深揖一礼,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这番举动让不少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人都愣了一下。

而后,他才直起身子,不去看幸灾乐祸的钱万金,也不去看脸色铁青的黄景明,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在我看来,这世间之鬼,并非只有青面獠牙,荒坟野鬼。”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黄天佑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钱万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这……”

“这孩子在说什么?”

“好大的口气!他这是要立论?”

席间的窃窃私语声如同被点燃的枯草,瞬间蔓延开来。

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孩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窘态,谁能想到,他一开口便是一句石破天惊的立论!

这格局,这气魄,完全不像一个六岁孩童!

黄天佑猛地抬起头,那张刚刚因屈辱而涨红的脸,此刻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林昭这句话,根本不屑于评价他的诗,而是直接将他那点苦心堆砌的意象,划入了不值一提的俗物一流。

这比当众批驳,还要诛心。

这孩子,是要做什么?

黄景明紧握着扶手,那几乎要嵌进木头里的指节,不易察觉地松开了几分。

他看着场中那个笔直的背影,眼中爆出一团精光。

钱万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昭对周遭的反应恍若未觉,他依旧仰着头,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为国戍边,马革裹尸,忠魂不得归乡,是为忠魂鬼!”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仿佛有一阵来自边关的朔风,吹散了园中的酒气,带来了金戈铁马的肃杀。

方才还觉阴森的鬼字,此刻竟透出几分悲壮与崇高。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乡绅名流,脸上的轻浮与玩味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肃穆。

他们读圣贤书,自然明白马革裹尸四个字的分量。

这孩子,竟将那些保家卫国的英灵,称之为鬼!

可这忠魂二字,又将这鬼的境界,拔高到了令人敬畏的层次!

这哪里是在说鬼,这分明是在说一种顶天立地的精神!

不等众人从这股情绪中回过神,林昭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愈发清晰。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残害忠良,致使冤魂塞路,是为权臣鬼!”

“轰!”

人群中仿佛炸开了一个无形的响雷。

如果说第一句忠魂鬼让他们震撼,那这一句权臣鬼,就让他们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议论朝政!

还是以如此尖锐、如此直白的方式!

一个六岁的孩童,竟敢说出奸佞当道,残害忠良这样的话来?

这是疯了吗?还是他背后有人指使?

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面沉如水的黄景明。

黄景明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想喝止,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被林昭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彻底镇住了。

林昭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穿着绫罗绸缎,满身富态的乡绅身上,声音里多了一丝悲悯。

“乡野之间,豪绅并吞,百姓流离,饿殍遍地,是为人祸鬼!”

这一句,扎在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头。

青山镇虽算富庶,但哪家豪绅的手里,没几笔说不清道不明的田产地契?

哪家没放过逼得人走投无路的印子钱?

他们平日里将这些视作理所当然,可今天被一个孩子用人祸鬼三个字血淋淋地揭开,竟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这孩子说的鬼,说的分明是他们自己!

最后,林昭的目光终于转了回来,穿过人群,越过呆若木鸡的黄天佑,最终定格在了那个始作俑者,钱万金身上。

他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声音却像淬了冰。

“心有嫉恨,颠倒黑白,口蜜腹剑,是为心中鬼!”

四种鬼,一句比一句诛心!

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

从边关忠魂,到朝堂奸佞,再到乡野豪绅,最后直指人心!

整个后花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四句排山倒海般的诘问,震得头皮发麻。

黄天佑扑通一声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林昭的差距。

那不是学问的差距,不是才华的差距。

那是格局与眼界的差距,是天与地的鸿沟!

他的诗,是在描摹想象中的鬼。

而林昭,是在审判这人间的鬼!

在所有人或敬或畏的目光中,林昭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钱万金的酒桌前。

他抬起脸,用一种带着几分好奇的天真语气,轻声问道:

“钱老爷,您想听的,是哪一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