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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

皇帝忽然放软了语气,少年人的执拗褪去,只剩真切的期盼。

“朕真心希望你与漼姑娘在一起。”

他想起从前在西州时,见过漼时宜捧着兵书追在周生辰身后问东问西,也见过周生辰在她被刁奴欺负时,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

那是他在这位冷面皇叔脸上,极少见到的柔和。

“让她当我的皇嫂,不好吗?”

皇帝的声音轻了些。

“朕不会认为你俩在一起是强强联手,更不会猜忌。朕只盼着皇叔能有个家,不用再孤零零地守着王府,守着北境的雪。”

周生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他想起漼时宜送他的那枚绣着红梅的荷包,想起她在藏书楼里替他整理军报时,指尖偶尔擦过他手背的温度,想起她望着他时,眼里像落了漫天星辰的亮。

可他终究是小南辰王。

北境的战火没熄,朝堂的暗流汹涌,他肩上扛着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扛着北陈的半壁江山,哪能心安理得地谈儿女情长?

“陛下。”

他缓声道,目光落在窗外的宫墙上,那里的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等臣有这想法的时候,自然会告知陛下。”

这话算是给了个模糊的应承,却没松口说“会”。

皇帝望着他的侧脸,知道再劝也没用。

这位皇叔一旦拿定主意,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叹了口气,往后靠回软榻上,手里的暖玉镇纸被捏得温温的。

“罢了,皇叔心里有数就好。只是……别让漼姑娘等太久。”

周生辰没接话,只站起身躬身行礼。

“陛下若无其他事,臣便先回王府了。军中还有些事务需处置。”

“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看着他转身走出暖阁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皇叔重诺,也知道他心里装着江山,可他总觉得,那样好的两个人,若是错过了,该多可惜。

周生辰走出皇宫时,日头已升到半空。

雪后初晴,阳光落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萧宴还在宫门外等着,见他出来便迎上去,手里的佛珠转得慢悠悠的。

“陛下留你说什么?总不会是催你娶媳妇吧?”

周生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翻身上马。

萧宴跟着跳上马,凑到他身边笑。

“我猜对了?也是,漼广要出山,漼家的姑娘金贵了,陛下自然急着给你搭线。”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正经。

“说真的,你对漼时宜那丫头,就真没点心思?”

周生辰勒着马缰往前走,马蹄踩在融雪的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响。

过了许久,才听见他低声道。

“她是个好姑娘。”

“光是好姑娘就完了?”

萧宴挑眉。

“当年在西州,她替你缝伤时,你盯着她的手看了半盏茶;她被漼家接回中州时,你在城楼上站了一夜。别以为我不知道。”

周生辰的指尖微微收紧,勒得马缰出了道浅痕。

他想起漼时宜离开西州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她站在马车旁,红着眼圈说“师父保重”,手里还攥着他送的那支玉簪。

那时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不敢多留,怕惹来更多非议。

“如今不一样了。”

萧宴的声音轻了些。

“漼广要回朝堂,漼家需要南辰王府做靠山;陛下又盼着你成婚安稳人心。天时地利都占了,就差你点头。”

周生辰望着前方的街道,百姓们裹着厚衣往来穿梭,脸上带着雪后初晴的暖意。

他忽然想起自己立誓时说的话。

“唯以江山百姓为念”。

若成婚能让朝堂更稳,能让漼家安心辅佐陛下,或许……

也不是不行?

可念头刚起,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不能拿婚事当筹码,更不能委屈了漼时宜。

她那样干净纯粹的姑娘,该嫁的是心甘情愿,而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再等等吧。”

他低声道,像是对萧宴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等北境再稳些,等朝堂再安些……也等我想清楚。”

萧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再说话。

马车在前面慢悠悠地走,行人的笑语声飘过来,混着街边摊贩叫卖糖画的声音,热闹得很。

可这热闹里,周生辰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孤直,像风雪里独自立着的旗杆,撑着一片天,却也困住了自己。

南辰王府的梅香还在廊下飘着,周生辰走进西跨院时,正看见宏晓誉站在梅树下,手里捏着封信,眉头微微皱着。

见他进来,连忙躬身行礼。

“师父。”

“怎么了?”

周生辰瞥了眼她手里的信。

宏晓誉犹豫了下,把信递过来。

“是漼风送来的。说漼太傅要回朝堂了,漼家正在商议他的婚事,让我……别着急。”

周生辰接过信,指尖扫过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想起方才皇帝的话,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漼广出山,牵动的何止是朝堂,还有这许多年轻人的心事。

“安心等着吧。”

他把信还给宏晓誉,声音温和了些。

“总会有法子的。”

宏晓誉点点头,捏着信站在梅树下,望着枝头的花瓣簌簌落下。

周生辰转身往正院走,脚步比来时沉了些。

家国,儿女,责任,心愿……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线,而他只能慢慢理,慢慢等,等一个真正能两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