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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晓誉点点头,把玉镯往腕上套。

玉镯比她的手腕略松些,晃了晃,却稳稳地停在腕间。

她低头望着那抹莹白,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要把从军营里攒的那箱锦缎拿出来做嫁衣,还要让绣娘在裙摆上绣几朵小雏菊,她记得漼风说过,他瞧着素净的花样顺眼。

往后嫁过去,她少在他阿爹面前提军务,学着做些针线活。

或许……

或许能让漼家慢慢接纳她。

“太好了。”

她轻声说,抬眼望漼风时,眼里亮得像淬了光。

“漼风,我原以为……原以为这辈子只能守着军营过了。没想到能遇到你,还能……”

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憧憬。

“还能像寻常人家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七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漼风心上。

他脸上的笑僵了僵,方才的雀跃一点点沉下去,心口像是堵了团雪,又冷又沉。

他望着宏晓誉眼里的光,那光里有对往后日子的盼,有对“一双人”的信,他忽然不敢看了,下意识地别开眼。

宏晓誉察觉到他的异样,笑容淡了些。

“怎么了?”

漼风喉结滚了滚,指尖攥得发紧,迟迟没敢开口。

方才一路赶来时,他还在想该怎么说。

是直接说,还是先哄着她,等过些时日再提?

可此刻瞧着她腕上的玉镯,瞧着她眼里的盼,又觉得不能瞒。

她是武将性子,最恨拐弯抹角,若是今日瞒着,日后让她自己知道了,只会更伤心。

“晓誉。”

他艰涩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还带着点支吾。

“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宏晓誉心里“咯噔”一下,方才的热意凉了半截。

“什么事?”

“我阿爹说……”

漼风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风吹散。

“他说……你嫁过去,只能为妾。正妻的位置,要留着给世家贵女。”

最后几个字落定,校场的风像是忽然停了。

宏晓誉脸上的笑彻底僵住,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方才还亮得像星子的地方,慢慢蒙了层灰。

她握着玉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连带着腕上的玉镯都硌得生疼。

“为妾?”

她轻声重复,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在确认。

漼风点头,不敢看她的眼。

“晓誉,你别怪阿爹,他也是没办法。漼家支脉多,得靠联姻稳根基……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我真的尽力了,我在阿爹面前跪了两天两夜,求了他无数次……”

“我知道。”

宏晓誉打断他,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她低头望着腕上的玉镯,玉镯还是温的,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方才心里盘算的那些。

绣着雏菊的嫁衣,见漼宗主时该说的话,甚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盼头,此刻都像个笑话。

她忽然笑了,是自嘲的笑,笑意没到眼里,只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呢。”

漼风抬头看她,心猛地一揪。

“我说堂堂的漼家嫡子,怎么会娶我这么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楚。

“我是武将出身,爹娘早逝,无依无靠,哪里配得上做漼家的正妻?能给你做妾,已是漼家抬举我了。”

“晓誉!”

漼风急了,攥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疼她。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你哪里粗鄙了?你在军营里护着那么多将士,你比那些只会描眉画眼的世家小姐强百倍!是我没本事,没能让阿爹松口给你正妻之位,是我的错!”

宏晓誉抽回手,指尖碰了碰腕上的玉镯,玉镯凉得刺骨。

她望着漼风通红的眼,忽然觉得累。方才有多欢喜,此刻就有多凉。

她原以为,漼风拼了命求来的“同意”,是能让她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的名分,却没想,只是“妾”。

“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她轻声说,声音里没了方才的雀跃,只剩下淡淡的认命。

“没家世,没背景,只会舞刀弄枪,连针脚都缝不整齐。漼宗主说得对,我配不上正妻之位。”

她把玉镯从腕上褪下来,递还给漼风。

玉镯在她掌心转了圈,又变得凉冰冰的。

“这镯子……我先不戴了。”

她说着,转身往营房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却没回头。

“你让我想想。”

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来,落在漼风手背上,冷得像针。

他握着那只玉镯,望着宏晓誉的背影。

她走得很直,还是像在军营里那样,脊背挺得绷绷的,可他却瞧着,那背影里藏着的委屈,几乎要被风卷碎了。

校场的残雪映着日头,白得晃眼。

漼风站在原地,忽然想起方才她眼里的光。

那样亮,那样盼,却被他一句“只能为妾”,浇得灭了。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疼得厉害,比在清河郡跪两天两夜还要疼。

他知道,这坎,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可他不能退。

哪怕晓誉要怪他,要怨他,他也得守着,等她想通。

等往后他在漼家站稳了脚,他一定……

一定把“正妻”的名分给她挣回来。

风又起了,吹得营旗猎猎响。

漼风攥紧了玉镯,望着营房的方向,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