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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的气氛愈发热烈,南辰王军的将士们唱起了西洲的歌谣,调子雄浑苍凉,却又带着归家的暖意。

时宜听不懂歌词,却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对故土的眷恋,对和平的期盼。

她忽然明白师父为何总说“军人的使命不是打仗,是护着百姓不用打仗”,此刻这些糙汉子眼里的光,比任何战功都要动人。

周生辰端着酒杯,目光偶尔掠过她,见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手里的茶杯没动多少,知道她不爱喝酒,便对成喜使了个眼色。

成喜立刻会意,转身去取了壶热奶茶来,轻声道。

“姑娘,这是御膳房新煮的,加了杏仁,您尝尝。”

时宜接过奶茶,指尖触到温热的壶身,心里清楚是谁的意思。

她抬眼望过去,周生辰正和秦严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极快地眨了眨眼,像在说“趁热喝”。

刘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噙着笑,却故意转头对李德全说。

“去把朕珍藏的那坛‘醉流霞’取来,给南辰王军的弟兄们分了!今日不醉不归!”

他举起酒杯,对着周生辰和时宜的方向遥遥一敬。

“皇叔,十一,这杯朕敬你们。一个守着大靖的疆土,一个守着皇叔的牵挂,都是大功!”

周生辰的耳尖微微泛红,时宜的心跳又乱了节拍。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举杯,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微醺的暖意,像这殿外的雪,看似清冷,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夜深时,宴席渐渐散了。

刘徽让人送将士们回营,自己则拉着周生辰去了偏殿议事,临走时对时宜笑道。

“十一先回偏殿歇息,朕让人备了你爱吃的松子糕,等会儿让皇叔送你回去。”

时宜知道这是借口,却还是红着脸应了。

她坐在偏殿的暖阁里,望着窗外的雪,手里捧着那杯没喝完的奶茶,忽然觉得这半年的等待都有了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见周生辰推门进来,身上带着点酒气,眼神却依旧清明。

“陛下留你说话了?”

她轻声问。

“嗯,说了些西洲的事。”

他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空碟上。

“松子糕不合胃口?”

“不是。”

时宜连忙摆手。

“是……想留着明天吃。”

他忍不住笑了,像从前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十一,想吃让御膳房再做就是。”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

“朝中的事,你别担心,有师父在。”

时宜望着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太傅一党的刁难,朝臣的非议,这些她都听阿娘说过。

可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我知道。”

她轻声说。

“就像您说的,军人的筋骨硬,什么都压不垮。”

周生辰的目光软得像化了的雪,他站起身。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把宫墙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宜望着两人交叠的脚印,忽然想起廊下那两道相依的影子,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或许不管是王府的梅林,还是西洲的军帐,不管是现在还是往后的岁月,只要能这样走着,就很好。

宫门口的雪还没化尽,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轻响。

周生辰先一步踏上马车踏板,回身扶时宜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便顺势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焐了片刻。

“外面风大,进去吧。”

他松开手时,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搭在她膝头,玄色缎面上绣的银线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毡垫,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满身寒气。

时宜拢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披风,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木香气。

忽然想起去年在西州,也是这样冷的天,他带她去城外看雪,马车里同样备着暖炉和蜜饯。

“宫里的宴席,还习惯吗?”

周生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上。

方才在宴席上,几位宗室夫人拉着她问东问西,他隔着几席都能看见她拘谨地绞着帕子。

时宜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披风边缘的流苏。

“还好,就是……她们问起王府的事,我怕说不好。”

她毕竟是第一次以漼家女儿的身份参加宫宴,面对那些探究的目光总有些无措。

周生辰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递给她。

“方才见你没吃多少点心,这个你拿着。”

锦囊里是松子糖,一颗颗裹着透明的糖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时宜捏着那颗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王府,她背书背错了哭鼻子,他也是这样,从袖中摸出糖来哄她。

那时他总说。

“十一不怕,错了改就是,有师父在。”

马车忽然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车身微微一晃,时宜下意识往前倾了倾,周生辰伸手扶在她肘弯,稳住她的同时低声吩咐车夫。

“慢些。”

车外传来车夫应是的声音,马车的速度果然放缓了许多。

时宜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拉得很长,映得他落在膝头的手格外清晰。

他的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可方才扶着她时,力道却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过一阵回西州,我让人把书房里那盆墨兰送来。”

周生辰忽然开口,目光望着窗外飞逝的灯火。

“你上次说喜欢,刚好这几日该换盆了。”

时宜的心轻轻颤了颤。

她不过是上个月在王府书房待了半日,随口夸了句那盆墨兰长得好,他竟记到了现在。

“不用麻烦的……”

她小声说,脸颊却热了起来。

“不麻烦。”

他转头看她,眼底的光比车外的灯笼更暖。

“放在你窗边,开花时能香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