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阁的露台之外,天光已然大亮,海面碎金涌动,映照着墨城井然有序的屋舍与繁忙的港口。东方墨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承载着过往与纷争的大陆方向,旋即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下观星阁。玄色衣袍在石阶上拂过,带起一丝决然的风。
“传令,核心成员,沧海殿议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侍立阁外的亲随耳中。亲随神色一凛,躬身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不多时,墨城心脏所在的沧海殿内,气氛凝重而肃穆。巨幅的南洋海图占据了整整一面主壁,其上星罗棋布的岛屿、勾勒清晰的航路与新标注的州府界限,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基业的辽阔。青鸾、李恪、塔雅,以及须发皆白、目光却依旧睿智清澈的公孙先生,已然齐聚。他们看到东方墨步入殿中,那沉静如海却又隐含雷霆的目光,让众人皆知,必有关乎命运的重大决策将要宣布。
东方墨径直走向主位,并未立刻落座,而是面向众人,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手中已无绢帛,但长安的血色讯息仿佛已凝聚在他眉宇之间。
“大陆急讯,”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永徽六年末至七年春,长安剧变。王皇后、萧淑妃以‘厌胜’罪废,受‘骨醉’之刑而死。太子忠被废,迁梁州幽禁。武氏,已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其子代王弘,入主东宫。”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幅惊心动魄的权力更迭图景。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李恪的瞳孔猛地一缩,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那“骨醉”二字让他背脊生寒,仿佛能感受到来自故国宫廷那彻骨的残忍与血腥。他曾是那个权力场中的一员,深知其中酷烈,却依旧为此等手段感到心惊。塔雅眉头紧蹙,她虽出身部落,崇尚力量,但如此对待失势女子,仍让她感到不适。青鸾眼中则闪过一丝复杂的了然,她与武媚有过交集,对其心性转变早有预感,但听闻如此结局,依旧心生寒意。公孙先生抚须不语,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悲悯与深思。
“武媚此人,心智之坚,手段之决,权欲之炽,已然登峰造极。”东方墨继续道,语气中再无波澜,只有冷静到极致的剖析,“李治借其力打破旧局,却未必能驾驭此等锋芒。未来大唐朝廷,外戚、后党、皇权、旧勋,纠缠倾轧,只会比以往更加酷烈,更加诡谲难测。”
他停顿片刻,让众人消化这番话的深意,随即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故此,我意已决。中原内斗,权欲泥潭,已非我墨羽当涉足之域!传令大陆‘墨网’、‘墨源’及‘墨刃’各部——”
他的目光如电,字句清晰,掷地有声:“即日起,转入‘终极静默’!断绝一切非必要之主动联系,停止对朝廷内部事务任何形式之干预。隐匿自身,保全实力。唯一激活之条件——”他刻意放缓语速,确保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众人心中,“外敌大规模入侵,铁蹄踏破山河,危及华夏民族存亡之根本!或,朝廷发动超出常态、穷兵黩武,可能引发社稷崩溃、民不聊生之大型军事行动!除此二者,天塌勿动!”
这命令,等同于将大陆墨羽的力量彻底冰封,从主动参与者转变为绝对旁观者,将自身安全与隐匿置于最高优先级。
殿内众人神情肃然,皆明白此令意味着与中原过往经营模式的彻底切割,也意味着对武媚时代大唐的极度不信任与战略规避。
然而,不等众人细细品味这“终极静默”带来的冲击,东方墨已倏然转身,面向那巨幅南洋海图,袍袖一挥,气势陡变,如龙出渊,如鹏展翅。
“大陆纷扰,权欲熏心,暂且搁置!”他声音高昂,带着开拓者的豪情与远见,“我等之未来,我等之根基,我等之千秋功业——在于眼前这片无垠海疆!”
他手中的长杆重重地点在琉求本岛,墨城的位置之上,目光灼灼,扫视全场:“自今日起,我等将不再满足于据点、基地!我等将在此,正式建国立制,开创新朝!以此墨城为首府,统御万里波涛,辖制万千子民,建立一方不受中原风云掣肘的——海外乐土!”
“建国……”
“立制……”
青鸾眼中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塔雅嘴角勾起野性而兴奋的弧度,李恪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连一向沉静的公孙先生,也不禁抚须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与期待。
沧海殿内,因大陆剧变而带来的凝重气氛,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建国宣言所驱散,一股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蓬勃朝气,油然而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幅巨大的海图之上,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崭新国度的轮廓,正在碧波万顷中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