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庭前那株老梅最后一茬花也谢尽了。后宅却暖意融融,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乳儿的甜腥气。甄宓与貂蝉相继临盆,诞下一子一女。儿子取名周奕,女儿取名周羽莹。两个新生儿的啼哭,为这座府邸添了勃勃生机,也似乎抽走了周晏身上最后一点急于奔波的气息。
他如今愈发像个真正的“闲人”。每日里要么歪在暖阁的软榻上,一边听着蔡琰抚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格物院送来的图纸;要么背着手,脚跟不着地晃晃悠悠地踱到婴儿房外,隔着门听里面乳母哼唱的童谣,脸上挂着那种纯粹因生命延续而满足的笑意。只有当贾诩或庞统拿着文书求见时,他眼中那点散漫才会迅速收敛,变得清亮而专注。
这一日,甄宓已能下床稍作活动。她产后丰腴了些,肌肤却更显润泽,穿着杏子黄的夹袄,由侍女搀着,在暖阁里慢慢走动。周晏正盘腿坐在窗前矮榻上,面前摊着一卷巨大的河北舆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几个关隘处划拉着。
“夫君,”甄宓声音轻柔,带着产后特有的温软,“前日妾身见了家里的大管事,将您之前吩咐的那件事,与他细细说了。”
周晏“嗯”了一声,头也没抬,手指从一个叫“安平”的渡口移到旁边标注着“粮仓”的小符号上,靴尖在榻沿轻轻蹭了蹭。
甄宓走到他身侧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参茶,小口啜饮,继续道:“大管事说,工具图样和样品,格物院那边早已备妥,第一批改良纺车、织机、简易铁器模具共三百套,已随三支商队南下。一支走汝南,入荆北;一支经徐州,下广陵;还有一支……绕道汉中,佯作贩卖蜀锦,实则往荆南零陵、桂阳方向渗透。”
周晏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点笑意:“宓儿办事,总是妥帖。”他伸手,很自然地将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路上没遇到麻烦?”
“暂时没有。”甄宓微微摇头,眼波流转间带着甄家女儿特有的精明,“我们的商队打着‘北货南贩,互通有无’的旗号,工具只作‘样品’附带,言明若有人仿制出更好的,甄家愿高价收购其成品。各地关卡见了,只当是寻常商贾逐利,未多加盘查。至于收购成品之事……”她顿了顿,“大管事已吩咐下去,在荆州、江东几个大城暗设货栈,专收质地优良的布匹、成衣、铁器陶瓮,价格比市面高一成。消息已慢慢传开。”
“高一成?”周晏眉梢微挑,脚从榻上放下来,趿拉着鞋在地板上走了两步,“会不会太显眼?”
“不会。”甄宓放下茶盏,语气笃定,“我们对外宣称,是北地边塞屯垦、安置流民,官府统一采买,需求量大,故溢价收购。何况……”她唇角微弯,“妾身让管事们收了货,并不立刻北运,而是囤在货栈,偶尔放些风声,言道路不畅或资金周转需时,故意让价格有些微波动。那些想要趁机抬价的商贩见利不稳,反而会更急着出货套现。”
周晏听完,站定,转过身看着她,忽然“噗嗤”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家伙,真不愧是我夫人,这手‘欲擒故纵’玩得溜。行,就这么办。告诉下面的人,手脚干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咱们这是‘正经买卖’。”
“妾身省得。”甄宓柔顺应道,眼底却闪着光。她喜欢这种被夫君委以重任、并能运用自家商业网络施展手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