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园顶端那吞噬人心的墨绿光柱熄灭了,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被强行缝合,留下死寂的黑暗。
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夜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但这寂静并非安宁,而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凝滞。
碧水湾社区中心广场,此刻却是一片与这死寂格格不入的、嘈杂而鲜活的景象。
没有舞台,没有灯光,只有临时拉起的几盏应急灯,照亮了黑压压的人群。
李大芬站在一个倒扣的大铁盆上,手里挥舞着炒勺,敲得盆底“哐哐”作响,嗓门依旧洪亮,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
“老少爷们儿!姐妹们!都别蔫着!敲起来!喊起来!咱不能让铁牛白拼命!不能让陈秘书白牺牲!咱自己的命,自己的家,自己守!”
“对!守家!”
“敲!把那些冷冰冰的东西敲走!”
“唱!唱咱们自己的歌!”
回应她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没有统一的节奏,没有悦耳的旋律。
王秀莲拿着擀面杖敲着搪瓷脸盆;张大爷的儿子抱着老父亲的半导体收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播放着咿咿呀呀的地方戏曲;几个半大小子用力拍打着篮球;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播放着广场舞神曲《最炫民族风》…
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孩子的哭笑声、不成调的歌声、收音机的杂音、手机的电子乐…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混乱、却无比真实、无比温暖的“噪音”海洋!
这就是他们的“烟火之声”!这就是他们的武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片嘈杂、混乱、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声浪中,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如同无形的涟漪,从每一个奋力发声、用力敲打的居民身上散发出来,缓缓汇聚。
它们并非能量光束,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信念,一种对“活着”、“属于自己”的执着坚守。
这股汇聚的信念,在广场上空悄然构筑起一层肉眼不可见、但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的“膜”。
这层“膜”,温暖而包容,像春日午后的阳光,像邻里间传递的一碗热汤。
它轻柔地笼罩着整个广场,将外界那无处不在的、源自科技园方向的冰冷残余力场。
那种试图侵蚀意志、磨灭情感的阴寒感悄然隔绝在外。
李大芬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还因为恐惧而有些发紧的胸口,此刻竟觉得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上混杂着悲伤、疲惫,却更闪耀着不屈光芒的眼睛,一股热流涌上眼眶。
“看!有用!铁牛说的对!咱自己的声音,就是最好的盾牌!”她激动地大喊,敲盆敲得更起劲了。
“烟火壁垒!”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个词迅速在人群中传开,成为了这层无形屏障的名字。
社区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周强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的诸葛铁牛和李小明,脸色凝重。
仪器上的生命体征虽然稳定,但脑波活动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报告队长,科技园地下三层能量屏蔽场内,权杖依旧处于静默状态,力场强度维持不变,但未检测到任何主动能量辐射或精神波动。如同…彻底关机。”通讯器里传来技术员的声音。
“继续严密监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周强沉声下令。
诸葛铁牛昏迷前那句“我找到门了”和权杖的瞬间死寂,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这寂静,比咆哮更可怕。
他转身走向另一个病房。赵卫国已经从急救室转出,但依旧昏迷。
王翠花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枯槁的手。
赵卫国裸露的皮肤上,那些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并没有消失,反而如同活物般,在灯光下缓缓流动、扭曲,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些,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王大姐,卫国大哥他…”周强轻声问道。
王翠花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她指着赵卫国手臂上一处纹路流动最明显的地方:“周队长,你看这些黑线…它们…好像在动?而且,卫国的手…刚才好像…自己抽动了一下?”
周强凑近细看,果然发现那些青黑纹路并非静态的血管凸起,而是如同细小的蛇群在皮肤下缓慢游移。
更诡异的是,赵卫国那只布满纹路的手指,确实在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抽搐着。
“医生!快叫医生!”周强心头一紧,立刻按下呼叫铃。
菌液并未被根除?
它在赵卫国体内发生了什么异变?
这异变是失控的前兆,还是…某种未知的转化?
同一时间,城郊一处废弃的化工厂地下深处,一个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的阴暗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几个巨大的培养槽里,墨绿色的粘稠液体缓缓翻滚,隐约可见里面浸泡着扭曲变异的生物组织轮廓。
司马金元穿着考究的丝绸睡衣,慵懒地靠在一张皮质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红酒。
他面前巨大的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几个关键画面:
碧水湾广场那混乱的“烟火壁垒”、科技园死寂的俯瞰图、社区医院走廊的监控、以及一个特殊的信号追踪界面。
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在城市边缘高速移动。
“呵,高明的‘和谐权杖’?也不过如此,被一个送外卖的和一个修表的逼得‘死机’了?真是废物点心。”
司马金元嗤笑一声,抿了口红酒,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不过也好,他玩脱了,倒省了我不少麻烦。那根破棍子,本来也只是个不稳定因素。”
他放下酒杯,拿起一个造型奇特、如同遥控器般的装置,上面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旁边连接着复杂的线路,通向一个浸泡在特殊溶液中的、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
那正是从旺财体内提取、经过无数次恶性催化的“种子”核心!
“旺财这小东西,倒是给了我意外之喜。”司马金元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病态的兴奋。
“‘种子’对权杖力量的抗性远超预期,甚至在权杖‘死机’瞬间,反向汲取了它逸散的混乱能量!现在,它才是我最完美的‘共生体’控制器!”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红色按钮。
“诸葛铁牛那小子昏迷了?真是天助我也!正好让我的‘小可爱’们,去给那些沉浸在‘烟火’美梦里的蝼蚁们,送上一份…开胃菜!”
他目光投向屏幕上那个高速移动的红点,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去吧,招财,让这座城市…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混乱艺术’!顺便,替我去看看‘烟火壁垒’,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屏幕上,那个红点的移动轨迹,赫然指向了碧水湾社区中心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