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剑梭在死寂的虚空中艰难穿行,梭身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灵光黯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解体。云璎强行压下体内的寒毒与伤势,将所剩不多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梭核心,只求能尽快远离永寂寒渊那令人绝望的区域。
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仔细辨别方向,只凭着定星盘大致指向仙宫方位的指引,以及远离身后那股恐怖威压的本能,疯狂催动着剑梭。
也不知飞遁了多久,直到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死意几乎感知不到,直到破空剑梭真的快要支撑不住,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时,云璎才操控着剑梭,摇摇晃晃地冲向一块相对巨大、表面有天然洞穴分布的星骸,一头扎了进去。
洞穴深邃,入口狭窄,内部却颇为宽敞,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混乱能量与窥探。云璎将剑梭停在洞穴最深处,第一时间在洞口布下数层隐匿与防御禁制,虽然仓促,但也能起到预警和一定的防护作用。
做完这一切,她才猛地松了口气,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瘫软在地。她强撑着,第一时间来到林尘身边。
林尘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比之前道基受损时看起来还要糟糕。尤其是他丹田位置,那原本已经重塑、光华内蕴的混沌璇玑金丹,此刻黯淡无光,表面甚至重新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显然是因为过度透支本源力量而遭到了反噬。
云璎心中揪紧,毫不犹豫地取出了那个玄冰玉匣。匣盖打开,那株星髓冰莲静静躺在其中,只是原本晶莹剔透的花瓣此刻显得有些萎靡,光泽黯淡,尤其是其中一片花瓣的尖端,更是出现了一丝焦黑的痕迹,那是强行激发星辉本源对抗死意龙息留下的道伤。
这株冰莲已然元气大伤,药效恐怕不足完美状态的三四成。
但云璎没有任何迟疑。她小心翼翼地将冰莲取出,以自身最精纯的灵力将其包裹、炼化。冰莲化作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磅礴生机与温和星辉的湛蓝色流光,缓缓渡入林尘口中。
残存的药力入体,立刻开始发挥作用。柔和而坚韧的生机如同甘霖,滋养着林尘干涸的经脉与受损的肉身,那温和的星辉则如同最灵巧的手,抚慰着他震荡的神魂,并尝试着融入那枚黯淡的金丹,修复其上的裂痕。
林尘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微弱的气息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云璎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她能感觉到,冰莲的药力主要作用于肉身与常规灵力的恢复,对于林尘那独特的、似乎与神魂、道则紧密相连的“混沌璇玑金丹”,效果似乎并不如预期。那金丹依旧黯淡,裂痕修复的速度极其缓慢,仿佛其本质的损伤,并非寻常灵药能够治愈。
她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守在一旁,一边运功驱除自己体内的寒毒,一边密切关注着林尘的变化。
时间在寂静的洞穴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云璎以为林尘会一直这样昏迷下去时,他体内忽然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那残存的星髓冰莲药力,在修复了大部分肉身与经脉的损伤后,剩余的一小部分最精纯的生机与星辉,竟被那枚黯淡的混沌璇玑金丹自行吸纳了过去。
金丹并未因此变得明亮,反而更加内敛,表面的暗银色光华彻底收敛,如同化作了最普通的顽石。但若以神识仔细感应,便能发现,在那“顽石”内部,正发生着一种玄而又玄的变化。
一种微弱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道韵,开始从金丹深处弥漫开来。那并非力量的复苏,而更像是一种……沉淀,一种梳理,一种在破败中重新孕育的“序”。
林尘的意识,并未停留在虚无的黑暗里。
在星髓冰莲残存药力的滋养下,在自身混沌璇玑本源近乎枯竭的绝境中,他的意识被璇玑剑枢带着,沉入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贴近本源的内景之地。
这里没有具体形态,只有无尽的、破碎的规则线条与混沌气流。之前强行引动逆转星力、对抗魔君意志、驾驭冰莲星辉的种种经历,化作了无数闪烁着不同光泽与波动的“数据碎片”,在这片内景之地中漂浮、碰撞。
璇玑剑枢的核心符文在这些碎片中缓缓穿行,不再是简单地计算、推演,而是以一种包容、理解的姿态,去“阅读”这些碎片中蕴含的道与理,去“感受”力量失控时的暴戾与归序时的平和。
一种明悟,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自然而然地在他心间流淌。
力量的本质,并非强弱,而是“序”与“控”。混沌包容万序,璇玑执掌枢机。过度透支,并非勇猛,而是失序。真正的强大,在于念动之间,斡旋有道,张弛有度。
那残存星髓冰莲的药力,此刻仿佛成了最好的“粘合剂”与“润滑剂”,帮助他将这些破碎的感悟与自身混沌璇玑之道重新整合、梳理。
他丹田内那枚如同顽石的金丹,内部结构正在发生着细微而根本性的调整,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内敛,也更加贴近“道”的本质。
云璎守在一旁,虽无法感知林尘内景的具体变化,却能隐约察觉到,林尘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厚重感,仿佛暴风雨过后深沉的海面。
她心中稍安,知道林尘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自我修复。她轻轻替他擦去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点虚汗,动作轻柔。
看着他沉静的睡颜,想起他之前毫不犹豫牺牲冰莲救她,又想起他独自引开残念的决绝,云璎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关切,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超越了同门之谊的东西。
她就这样静静守着,如同守护着某种珍贵的希望。
洞穴外,是冰冷死寂的陨星海。
洞穴内,是无声流转的生机与悄然滋长的羁绊。
(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