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右手还悬在半空，掌心对准下方岩壁。风从谷底往上灌，吹得他卫衣贴在身上。他能感觉到右眼有液体流下，不是血就是汗，混在一起黏在脸颊。
赵铁山站在他旁边，两米三的身形挡住了大部分气流。他的石躯表面裂痕比之前更深，几处关节处有细小的晶粒脱落，在风中飘散。
“准备好了。”赵铁山说。
陈默没回头。他知道赵铁山已经把军功章嵌进了胸口护心镜的位置。那东西是他从维和战场带回来的唯一遗物，现在成了稳定机械翼的核心锚点。
“开始吧。”
话音落下，赵铁山双臂张开。肩胛之间的机械结构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沉睡多年的引擎被重新点燃。幽蓝色的能量纹路从他脊柱两侧蔓延而出，沿着石躯的纹理爬行，最终汇聚到背部那对折叠的金属翼上。
第一道震动来自脚下。
整座晶化山脉像是被惊醒的巨兽，地底传来闷响。陈默单膝跪地，左手按住地面。他能感觉到地脉能量正在剧烈波动，像是一条被强行唤醒的河流，冲撞着封印它的堤坝。
“过载了！”他喊。
赵铁山咬牙撑住。机械翼展开到一半，蓝光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引发一次小型地震，山体边缘开始有碎石滚落。
陈默撕下右臂上烧焦的电路布，直接把手贴在赵铁山后颈的数据接口上。他的磁力操控系统还没完全恢复，但此刻只能硬上。
电流顺着接口流入石躯，与地脉频率对接。第一次尝试失败，能量反冲让他手臂发麻。他调整输出节奏，第二次接入时，终于捕捉到了地脉的波动周期。
“同步了！”他说。
赵铁山闷哼一声，机械翼猛然震颤。最后一层封印解除，整对翅膀完全展开，翼展超过十米，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原质回路。
但问题来了。
能量流失控。机械翼吸收的地脉涌动远超设计负荷，蓝光开始泛红，核心部位出现细微裂纹。若不及时疏导，整套装置会在三十秒内炸毁。
陈默盯着翼根处的连接管路。那里有一段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是上次实验体残留的诡异血液。他记得系统提示过——吸食诡异生物血液可随机获得临时能力。
没有时间犹豫。
他俯身靠近，用牙齿咬破管路外皮。血腥味瞬间弥漫，但他没退。一口吸住破损口，将血液吞下。
视野骤然变化。
空间在他眼中被拆解成无数坐标点，重力、风速、能量密度全部以数据形式浮现。他看到了三维空间的流动轨迹，也感知到了微重力的调节节点。
【获得临时能力：三维空间感知、微重力调节】
【持续时间：30分钟】
他立刻动手。右手在空中划出几条线，指向机械翼内部的三个关键分流阀。磁力操控启动，精准切断过载通道，将多余能量导入备用循环。
蓝光重新稳定。
赵铁山喘了口气，石躯表面蒸汽喷涌。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还能撑多久？”他问。
“十分钟内必须起飞。”陈默抹掉嘴角血迹，“否则地脉会彻底崩解，整个山脉塌陷。”
“那就走。”
赵铁山迈步向前。机械翼缓缓扇动，掀起强风。陈默站起身，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向半空。
是赵铁山把他甩了出去。
他在空中失衡，本能地伸手抓向最近的支撑点。指尖刚触到机械翼边缘，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惯性拉向高空。
下一秒，赵铁山跃起。
他抱住陈默，石躯与机械翼之间爆发出晶蓝色电弧。那些电弧顺着他的身体流转，最终汇入翼根核心。他的体温迅速升高，石质皮肤开始发烫。
“抓住我！”他的声音穿透风啸，“这次换我带你走！”
机械翼全力运转，推力直线上升。两人急速上升，穿过灰暗云层。下方山脉剧烈震动，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原本封印在深处的黑色雾气正从地底渗出。
陈默靠在赵铁山怀里，右眼齿轮纹微弱闪烁。他能清晰看到每一股气流的走向，也能预判接下来三秒内的飞行轨迹。他抬起手，调整机械翼的角度，避开一道横向乱流。
“左偏十五度。”他说。
赵铁山没回应，只是收紧手臂。他的呼吸变得沉重，石躯上的裂痕正在扩大。一块晶粒从肩膀脱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痕。
高度突破三千米。
空气变得更稀薄。机械翼的运转声从平稳转为嘶哑，核心温度持续攀升。陈默知道这套系统撑不了太久，但它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带他们脱离了地面高危区。
“你还记得苍鹰的飞行模式吗？”陈默突然问。
“记得。”赵铁山的声音有些沙哑，“六对机械翼，背后展开，每对独立控制。”
“这不是复制。”陈默盯着前方，“这是初代原型。所有空中之城的飞行器，都是基于这一套设计演化出来的。”
赵铁山没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维持机械翼的稳定性上。石躯已经开始轻微震颤，那是能量过载的征兆。
陈默闭了闭眼。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临时能力正在发挥作用。空间感知让他能提前预判气流变化，微重力调节则帮助他不断修正飞行姿态。但这些能力都有时限。
他还剩二十七分钟。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你能启动它？”他问。
“因为我是山岳之躯。”赵铁山回答，“我能承受地脉共鸣的冲击。其他人会被直接撕碎。”
“不只是这个。”陈默摇头，“它需要一个活体核心。不是单纯的能源供应，而是意识与结构的同步。你在用战友的军功章做情感锚点，它认这个。”
赵铁山沉默了几秒。“他们都在里面。每一个牺牲的人，我都带着。”
陈默睁开眼。他看着赵铁山的侧脸，那上面有几道新裂开的纹路，像是干涸的河床。
“那你现在是在飞，还是在背负？”
赵铁山没回答。
机械翼忽然抖了一下。一道裂痕出现在右翼中部，蓝光从中溢出。陈默立即伸手，磁力操控介入，暂时封住破损点。
“再撑五分钟。”他说，“等我们进入平流层，乱流会减少。”
“够了。”赵铁山说，“我已经看到了。”
陈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远处天际线上，有一片模糊的轮廓。那是空中之城的边缘，悬浮在云海之上。六对巨大的机械翼缓缓转动，释放出淡淡的光晕。
“他们在等我们。”陈默低声说。
“不是等。”赵铁山纠正，“是在监视。”
话音未落，机械翼核心突然发出尖锐警报。能量读数暴跌，推力下降百分之四十。左翼的连接轴出现断裂迹象，金属部件开始松动。
“结构要解体了。”陈默快速检查系统状态，“必须降低高度，寻找降落点。”
“不能降。”赵铁山收紧手臂，“一旦失去速度，我们就会被气流卷下去。现在唯一的路是继续往前。”
陈默抬头看他。
赵铁山的脸色已经变得灰白，石躯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他的呼吸越来越浅，但手臂依旧稳稳抱着陈默。
“你还撑得住吗？”陈默问。
赵铁山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下巴轻轻抵在陈默肩上，像是在节省每一分体力。
机械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左翼的断裂处开始喷出蓝色火花。高度开始缓慢下降，速度也在减慢。
陈默抬起右手，再次启动磁力操控。他试图将剩余能量集中到右翼，维持平衡。但系统的反馈越来越迟钝，像是快要达到极限。
“再坚持一下。”他说，“只要穿过这片云层……”
赵铁山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
他的手臂依然紧抱着陈默，但头部微微垂下。石躯表面的蒸汽不再喷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
陈默感觉到不对。
他抬头看向赵铁山的脸。
那只眼睛还睁着，但瞳孔已经失去了焦点。石质皮肤的裂痕深处，有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