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那黑沉沉的堡垒，像个扣在雷鸣泽边上的巨大铁碗，闷得人发慌。
前两日，所有被招募的修士都被拘在里头，听那位脸拉得比马脸还长的雷罡长老训话，熟悉那所谓的安全路线与团队配合。凌栖迟听得直打哈欠，神识沉入了她的随身啊“万宝阁”——巴列巴系统商城。
她如今是彻底把这地方当自家后院仓库使了。没事就翻翻看看，琢磨着哪些玩意儿关键时刻能阴人，哪些能保命，哪些……纯粹看着好玩。
“百兽沸腾散，存货充足；万年陈垢丹，味道保证够劲；神行符，跑路必备……”她嘀嘀咕咕地检索着，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光幕。灵石？哦不，是积分，她现在小有积蓄，底气足得很。
正翻着，她心思一动。低空御器飞行是穿越雷鸣泽的必要手段，她那把青叶法器普普通通，刚好够用。但某个人……
她想起闻厌那柄断在封魔殿的佩剑‘折桂’。剑修没了剑，就像厨子没了锅铲，虽说他修为高深，凌空虚渡也不是不行，但长时间耗在这么个鬼地方，总归是浪费灵力。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进她脑子。
她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飞行法器”，附加条件：“造型别致”、“消耗灵力低”、“最好带点……特别效果”。
光幕流转，最终定格在一件物品上。
桂影浮香叶：玄阶中品飞行法器，形如桂叶，催动时散发清幽桂花香气，有微弱凝神静心之效。灵力输入越精微平稳，香气越清远；输入狂暴，则香气驳杂。售价：1500积分。
凌栖迟眼睛亮了，就是这个。
她都能想象出，闻厌冷着脸，踩在一片香喷喷的叶子上，还得小心控制灵力不让香味太浓的别扭样子。这可比看他拿剑砍人有趣多了。
儿时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南岭闻氏府邸里那几棵老桂树，还有某个小屁孩偷偷收集桂花被她抓包后恼羞成怒的模样……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兑换。
训练间隙，人群稍散。凌栖迟瞅准闻厌独自站在角落闭目养神的空档，溜达过去。
“喂。”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闻厌睁开眼，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看向她。
凌栖迟摊开手心，那枚流淌着温润灵光的桂叶片静静躺着。
“喏，赔你的。”她语气随意，仿佛递出去的不是一件玄阶法器，而是颗糖豆，“总不能让你一直靠两条腿……呃，靠灵力硬飘吧？这地方邪门，省着点用。”
闻厌目光落在桂叶片上，那熟悉的叶片形状，以及即便未催动也隐隐透出的、极淡的桂花冷香，让他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
凌栖迟直接把叶子塞进他手里：“拿着呀！小时候不是挺稀罕这味儿嘛？放心，输入灵力就能飞，稳当得很，就是……”
她顿了顿，嘴角实在忍不住弯起，“就是这香味有点娇气，你得好好‘哄’着它，输入灵力重点轻点，它可是会闹脾气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存心逗他。
闻厌握着那枚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叶片，抬眼看了凌栖迟一眼，“比起某些人炼出的怪味，自是清香宜人。”
话虽如此，他却没把叶子还回来。
凌栖迟心满意足，转身溜走，留给他一个‘不用太感激’的背影。
此刻，队伍真正进入了雷鸣泽。
铅灰色雷云低垂，泥沼泛着恶臭，电蛇乱窜，远处雷霆轰鸣。所有人都低空御器，小心翼翼地贴着地面飞行。
凌栖迟驾驭着青叶法器，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前方瞟。
闻厌果然用了那‘桂影浮香叶’。
他身姿依旧挺拔，抱着手臂，稳稳立在流光溢彩的叶片上。只是，那叶片周围，始终萦绕着一缕极淡极清幽的桂花香。
在这充斥着腐败气息的沼泽地里，这抹香气显得如此突兀，又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宁。
更让凌栖迟想笑的是，她发现闻厌似乎在很认真地控制着灵力输出。那香气始终保持在一种淡雅宜人的程度，既不浓烈，也不消散。这对于一个习惯了大开大合的剑修来说，恐怕比让他练一套新剑法还磨人。
她甚至能看到他偶尔会因为下方突然炸开的雷光而气息微乱，那桂花香便会随之浓郁一丝，然后又被他迅速精准地压回淡雅状态。
“噗……”凌栖迟赶紧捂住嘴，肩膀耸动。
忽然收到了闻厌的传音：“再笑，下次你坠崖，我便用这叶子接你，让你全宗门都闻闻你这‘天降祥瑞’是何味道。”
直播间里，早已是欢乐的海洋：
“今日方知，世间最难的并非剑开天门，而是踏叶留香。小友，你这礼物，可真是送到他心坎了。”
“桂香拂面，踏雷而行……此景堪称雷鸣泽一绝！妙，妙啊。”
“小娃娃促狭！这法器分明是考验灵力微操，瞧把那小子憋的，脸都快僵了。”
闻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冷淡的传音飘来：“很好笑？”
凌栖迟立马板起脸，传音回去，一本正经：“没有！吴道友灵力控制出神入化，小妹佩服！”心里却乐开了花。
但这份看乐子的心情，并没持续多久。
最初，凌栖迟对雷家拿他们当探路石的心态是心知肚明，甚至乐见其成的。大家互相利用，她正好浑水摸鱼。
可当第一个散修因为踩中地图上未标注的‘蚀灵瘴’，浑身溃烂哀嚎着被雷家弟子一道雷光‘清理’掉时，她心里那点看戏的心思淡了。
当第二个、第三个散修因各种‘意外’陨落，而雷家之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只是冷漠催促前行时，一种物伤其类的寒意开始在她心底蔓延。
她不是圣母，没想为陌生人拼命。
但看着那些不久前还一同互相打气的面孔接连消失，剩下的人眼神也逐渐被恐惧麻木取代……她发现自己很难再纯粹把这当作一场游戏。
“哥说过，修真界弱肉强食，但……这不叫强弱，这叫践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偷偷塞给旁边一个灵力透支的年轻散修几颗回气丹。那散修一愣，感激地看她一眼，迅速服下。
这小动作落在了闻厌眼里。他传音过来：“徒劳。”
凌栖迟回道：“我知道。但至少，问心无愧。”
就在队伍抵达那片吞噬光线的寂灭雷域核心区边缘，在一处狰狞石林外暂停时，雷罡长老毫无预兆地指向队伍中一个之前被雷棘灼伤、行动已不便的壮硕散修。
“你，去前面石林探查。”
那散修脸色煞白，一条腿还萦绕未散的电弧。“长、长老！我伤势未愈，恐、恐误事……”
雷罡眼神一厉，元婴威压如山压下：“不去，现在就死。”
散修浑身剧颤，面如死灰，在雷家弟子漠然与其他散修悲戚的注视下，一步步挪向不祥的石林。身影刚没入阴影，便传来短促惨叫，再无声息。
那一刻，凌栖迟清晰感到，袖中众生心念幡因吸收了那瞬间爆发的浓烈绝望与恐惧，兴奋得发烫。
她闭眼，再睁眼时，所有犹豫尽去，只剩绝对冷静。她看向闻厌，传音斩钉截铁：
“不能再等了。下一场混乱，就是我们离开之时。”
闻厌踏在桂花叶上，周身剑气引而不发，回答只有一个字：
“可。”
队伍踏入死寂核心。
万籁俱寂，神识如陷泥沼。窒息般的压抑笼罩每个人。
“啊——”惨叫再起，一名雷家弟子双目赤红，疯狂攻击同伴！
“心魔雷蝠！紧守心神！”雷罡厉喝。
无形寒意钻入识海，引动心魔。场面大乱，灵光爆闪。
凌栖迟配合露出惊恐，脚步踉跄。袖中小幡已饥渴难耐。
她假作趔趄，巧妙将幡掷入石缝。
幡体疯转，如巨口吞噬恐慌、焦躁、怨恨……连无形心魔雷蝠也被扯碎吞噬！
玩心？不，是决绝之心。她引导一股刚吸入的极致贪婪，混入自身灵盾。
旁边一瘦高散修猛地转头，赤红双眼锁定她：“宝贝！交出来！”嘶吼扑来。
凌栖迟“惊慌”后退，角度精准地退向预定脱离方向。
干枯手指即将触衣——静立的闻厌动了。剑鞘末端精准点中对方手腕穴位，散修瞬间僵直。
他侧头，传音落入凌栖迟识海：
“玩够了？”
凌栖迟传音，带细微得意：“我这是在帮忙制造混乱，方便我们‘迷路’啊！吴道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感受心念幡内充盈的情绪，看着彻底失控的场面，两人交换眼神，身形一晃，借灵光与情绪雾霭掩护，悄无声息脱离漩涡，向雷域更深处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