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本谢云归千辛万苦得来的古籍,成了萧明玉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的寄托。
打着灯翻来覆去瞧着,书页间晦涩难懂的描述、离奇诡异的传说,与她记忆中徐明轩的哭诉相互印证,渐渐拼凑出“蛊虫”这种东西可能真实存在的轮廓。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萧明玉逐渐惊奇于真的有蛊虫存在,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然而翻阅几日,具体的蛊虫种类、解法,依旧迷雾重重。
是夜她埋首书案,试图从字里行间寻觅更多线索时,一份请柬,被送到了长公主府。
是安郡王府的夏日赏花宴。
“殿下,您若是不想去,奴婢帮您推了就是了,如今您可是马上首封的长公主,他安郡王跟您同辈,想巴结您还远着呢。”
云织瞧着萧明玉皱着的眉头,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拿回这个让她烦心的物什。
其实她反复阅读,这烫金的帖子,措辞谦和有礼,仿佛只是寻常宗室往来。
但萧明玉捏着那帖子,指尖却微微发凉,安郡王,这个在她脑中挥之不去的名字,终于要走到台前了么?
她正愁没有机会接近。
“不,云织,给我准备准备,后日我要亲去。”
去过青州,又有徐明礼和赵文渊等数不清的眼线,怕是她萧明玉如今也是安郡王的眼中钉了。
——
赏花宴设在安郡王府别致的后花园。时值盛夏,园中奇花异草争妍斗艳,流水潺潺,丝竹悦耳,一派富贵闲适的景象。
萧明玉牵着云织的手缓步走着,不动声色打量门口络绎不绝的来宾,也远远瞧着院中的风光。
安郡王萧远正站在门口,一身宝蓝色常服,面容儒雅,笑容温和,亲自在园门处迎客。
见到萧明玉,更是热情地迎了上来。
“明玉长公主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笑容可掬,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好奇与关怀道:
“听闻长公主近日为了侯府和……青州的事,颇为辛劳,瞧着清减了些。今日难得出来,定要好好松散松散。”
“郡王客气了。”
萧明玉敛衽还礼,唇角噙着得体的浅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
这位安郡王从前宫宴上见过几面,如今认真瞧着也确实如传闻般,气质温文,毫无戾气,若非早有怀疑,实在难以将他与那些阴私勾当联系起来。
“父亲!参见明玉长公主。”
她正打量着安郡王,突然他身后出现一抹亮色,一个穿着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赤金镶红宝攒珠簪的少女像只蝴蝶般翩跹而至,亲昵地挽住安郡王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萧明玉。
安郡王的独女,永宁郡主萧芷妍。从前见面便对她不善,如今想来是父亲独宠的缘故。
“妍儿,不可无礼。”
安郡王轻斥一声,语气却满是宠溺,“快给你明玉姑姑见礼。”
萧芷妍悄悄撇了撇嘴,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只是刚起身,那双大眼睛便骨碌碌地在萧明玉身上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听说姑姑的驸马去了青州那个苦地方修堤坝?真是可惜了,姑姑这般人物,合该配更好的才是。”
这话说得天真又刺耳,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宾客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无数双眼睛登时落在萧明玉身上。
谁不知道现在青州之事是长公主的逆鳞,现在如此情景言语,不是往殿下枪口上撞么?
可萧明玉面色不变,只淡淡一笑:
“永宁郡主年纪尚小,不懂事。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何来可惜之说?”
安郡王神色动了动,适时打圆场,笑着引萧明玉入席:
“小孩子家口无遮拦,长公主莫怪。说起来,青州之事,本王也深感痛心。谢世子那孩子,能力是有的,只是年轻气盛,难免疏漏……唉,也是可惜了。”
他叹息着,语气充满惋惜。
“殿下先随我进去吧。”
语罢他便真放下了门口的宾客,引着萧明玉到正厅落座。
“殿下不必为谢世子的事情过于忧心,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您毕竟是长公主,何况谢世子未必回不来。”
萧明玉打量这这个说话慰贴的男人,很难想象这是从前在宴会上攻击她的,也想象不到他有这般大的野心。
萧明玉端起侍女奉上的清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状似无意地接话:
“是啊,世事难料。不过皇兄既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想必也是相信他能重整旗鼓。只是不知,当初那提供关键数据之人,如今可曾心有不安?”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安郡王,安郡王执壶为她添茶的手稳稳当当,笑容依旧温和:
“工部之事,错综复杂,有时一个微小的数据偏差,确实会酿成大祸。至于何人提供……本王久不理朝政,倒是不甚清楚了。倒是长公主你,”
他话锋一转,目光慈和,“如今独守空闺,又要操心这许多事,着实辛苦。太后与陛下,想必也心疼得紧。”
他顿了顿,仿佛闲话家常般说道:
“说起来,乌斯国那位赫连王子,近日在京中风头颇盛,对长公主你更是青眼有加。此子热情豪迈,身份尊贵,若能缔结良缘,于我天玺与乌斯邦交,亦是美事一桩啊。”
终于图穷匕见。
萧明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困扰:
“郡王说笑了。明玉既已嫁入谢家,夫君尚在青州为国效力,明玉岂有他念?何况,”
她微微垂眸,声音轻缓却清晰,“听闻乌斯国大王子赫连焱当年意外身故,似乎也与我国有些牵扯,此时谈及联姻,恐非良机。”
她刻意提及赫连焱,目光紧紧锁住安郡王的脸。
安郡王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虽然极快恢复,但那瞬间的凝滞并未逃过萧明玉的眼睛。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赫连王子是爽快人,想必不会拘泥于过往。倒是长公主你,年轻貌美,前程远大,何必执着于一段……已然蒙尘的姻缘?有些人,有些事,该放手时,还需放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