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雾虽说是让他放春柳出宫,但生前最喜欢她伺候了,他又如何舍得她一个人,所以并没有让春柳出宫,反倒是守在她的灵位前候着。
而传出的消息,被放出宫的根本不是春柳,而是她宫中的一个洒扫的丫鬟罢了。
李福安有些不明白,蹙着眉,正想询问,却见着洛烨转身,朝着琼华殿去了。
琼花殿经过修整,和以前已然相似,此刻院中海棠一片金黄,偶尔可见枝头上红绿色的果子。
洛烨驾轻就熟地走到殿中,望着那熟悉的梳妆台,眼眸暗了暗,思念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陛下,可莫要着凉了。”
李福安拿来袍子给洛烨披上,这宫中无人居住,除去宫人日常打扫,就杳无人烟,冷清得可怕。
洛烨手微抬,袍子重重地落地,激起地上的尘土,“朕不冷,退下吧!”
李福安顿了顿礼,正要离去,似是想到什么,连忙又上前道:“陛下还是披上吧!若是贵妃娘娘得知,也会伤心的。”
洛烨面色一下舒展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她真的会心疼朕吗?不恨朕?”
李福安见状,忙将袍子披上去,带着笑意,温和地劝解:“当然,贵妃娘娘最善解人意,何况陛下也是迫不得已,她定能理解。”
“可是既然理解,为何又不愿回到朕的身边?反倒是处处与朕划清瓜葛?”
他的暗卫查来的信息,观雾的变化很大,大到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后面这人,是他的阿雾。
样貌相似,但性情总会不一样吧?
可是却都那么像!作为帝王,他自诩阅人无数,更加的肯定这就是他的阿雾,只是气他、恨他、弃他。
“陛下,既然喜欢,那不如将观雾姑娘收入宫中?”
洛烨蹙眉,冷冷地睨了李福安一眼,冷色道:“朕如何不知?”
“但朕要的不仅仅是她的人,更要她的心,要她与曾经一样!”
李福安闻言,抿了抿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话,他总觉得陛下除去柳家以后,就有些不对劲。
至于重生这么荒诞的事情,他是绝不信的,更何况若真是贵妃娘娘,又怎会对赐死她的帝王……
只是帝王终究是帝王,顺则昌,逆则亡。
“或许是娘娘有什么隐情呢?而且若真是娘娘,定是有些气恼陛下,陛下倒不如用真心打动,说不定娘娘见你未曾想弃她,就回来了?”
李福安试探地说着,见着洛也稍好的脸色,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幸好今日在陛下身边侍奉的是他,若是李录那小子,定是会惹得陛下不快,届时又是一场风雨。
而另一边苏折雾惴惴不安,洛烨约莫是猜着了。
他猜到这具身份低微的躯体里,装着的是那个曾经陪着他赏海棠花,商国计,最终却落地赐毒药身死的苏贵妃。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发麻,想到饮下毒药,剧烈疼痛的感觉还残留在灵魂深处。
听着洛烨要对付苏家,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恨意,她永远也不敢忘。
若洛烨知道她就是苏贵妃,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必须打消他的念头,彻底断了他的猜测。
苏折雾在心底暗下决心,目光扫过庭院中满地的落叶,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算计。
本以为洛烨会时刻盯着她,但却连着三日都留在御书房歇息,并没有回养心殿。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却毫无办法,只得将最近的消息偷偷传给小福子,让他将消息传递出去。
直到第四日下午,洛烨才回到养心殿,苏折雾上前伺候,他眼眸却并不似之前的炽热,冷冷的望着她。
她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恭敬地立在身后。
“砰……”
她望着自己递过去的茶盏,在桌边不慎地打翻下去,直直的坠在地上,碎片飞溅,地上晕湿一片。
“陛下恕罪!奴婢笨手笨脚,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她说着,便不停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几下,额角便泛起了红痕,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模样凄惨又狼狈,全然没有半分苏贵妃往日的从容矜贵。
洛烨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峰微蹙,指尖在袖中轻轻蜷缩。
苏折雾性子骄傲明媚,哪怕是犯错受罚,也从未这般卑微屈膝,更不会轻易落泪求饶。
眼前观雾的怯懦与惶恐,倒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似刻意伪装。
可他心头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又开口问道:“朕听闻你祖籍江南?”
苏折雾心头一凛,知晓他又是在试探。
观雾便是江南人士,最是偏爱江南的吃食,也熟悉江南的景致。
她连忙点头,却又飞快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局促。
“回陛下,奴婢祖籍确是江南,只是奴婢年幼时便随家父迁居北方,奴婢早已记不清了。”
“哦?”洛烨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那江南的菱角羹,你可会做?朕记得,你最是喜爱这道点心。”
提及菱角羹,苏折雾的心脏骤然一缩,前世她最爱的便是这菱角羹,情到深处时,洛烨甚至亲自为她做过一次。
可此刻她却只能装作茫然,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十足的懵懂。
“陛下恕罪,奴婢从未听过菱角羹,更没有食用过,自是不知道这糕点是什么味道,也说不上喜欢。”
洛烨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廊下摆放的一架七弦琴上,他抬了抬下巴。
“你可知这是什么乐器?可曾学过?”
她的琴技冠绝后宫,当年一曲惊艳众人,这七弦琴更是她的心爱之物。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何时,那里竟然多出了一架古琴,她眼神依旧是全然的陌生。
摇了摇头,惶恐道:“回陛下,奴婢不知这乐器的名字,也从未学过。”
“奴婢幼时家境贫寒,从未有机会接触这些雅致之物,连听都甚少听闻。”
洛烨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从她泛红的额角,落到她沾了尘土的衣袖,再到她眼底真切的惶恐。
那眼底的探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释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缓缓抬手,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没有了之前的探究,“起来吧,地上凉,小心伤了膝盖。”
苏折雾迟疑了一下,缓缓起身,依旧垂首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此事不过是朕随口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
洛烨的声音轻了几分,“在养心殿中好好当差便是,若是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朕提就行。”
“谢……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