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成功后,沈曼曼这三个字,在京城几乎成了活神仙的代名词。
蔺宸趁着这股热乎劲,直接下旨,三日后召开大朝会。
所有人都明白,册封皇后的流程,只剩下最后一步。
金銮殿侧面,屏风后面,特意给她搬了张软榻。
沈曼曼歪在上面,手里是春桃刚剥好的一碟橘子,那姿势,跟自家客厅看电视没什么两样。
【不错不错,VIp前排看戏位,视野绝佳。】
她捏了瓣橘子塞进嘴里,牙齿一咬,甜汁在舌头上爆开。
【今天就是这帮老头子的集体返聘退休大会。等会儿圣旨一念,李丞相那张脸,估计比我脚下的金砖还黑。】
她越想越得劲,忍不住又塞了一瓣。
大殿上,文武百官站得笔直,没人敢出声。
蔺宸坐在龙椅上,一身十二章纹的龙袍,他没做什么动作,只是往那一坐,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他没说一句废话,目光从底下那一张张各怀鬼胎的脸上扫过,直接开口。
“朕意已决,册立宸妃沈氏为后。”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大殿的梁柱间来回撞击,震得每个人耳膜都嗡嗡响。
“高福。”
“奴才在。”
高福弯着腰,从袖子里捧出一卷明黄的圣旨,一点点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念出那几个字。
就在这时。
“陛下,万万不可!”
一个又尖又破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大殿里炸开。
李丞相从队列里冲出来,脚步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又强行稳住。
他一把扯下头上的乌纱帽,狠狠砸在地上。
接着,整个人直挺挺地扑下去,拿额头去撞冰冷的地砖。
“砰!”
那一声闷响,让不少人跟着缩了下脖子。
“陛下若执意如此,老臣今日便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也好下去向太祖皇帝谢罪!”
他抬起头,额角磕破了,血从裂开的口子里流出来,顺着脸上的褶子往下淌,糊了半张老脸。
屏风后面,沈曼曼嘴里那瓣橘子都忘了咽。
【我靠!】
【玩不起了?这就开始上强度,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她手里的橘子碟子一斜,差点掉下去。
【这不就是演唱会结束,粉丝赖在场馆不走,非要安可,不给安可就满地打滚吗?一把年纪了,丢不丢人!】
她心里还没骂完,更吓人的一幕出现了。
李丞相一开头,那群头发花白的老臣像听见了号令,呼啦啦从队列里全出来了,黑压压跪倒一大片。
他们有样学样,全都摘了官帽,开始拿自己的脑门往地上磕。
“砰!”
“砰砰!”
金銮殿上,瞬间全是脑门撞地的闷响,中间还夹着压不住的哭声。
“请陛下三思啊!”
“祖宗的规矩不能废,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陛下,您这是要把我大夏的百年基业,推到悬崖边上啊!”
人群里,新上任的监察御史杜宇,拳头在袖子里握得死紧。
他家老娘去年一场重病,就是宸妃娘娘无意中提了一句,宫里赏下的药材才救回一条命。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眼前这荒唐的景象,嘴唇动了动,往前迈了半步,刚想说话。
“杜大人!”
旁边一个年纪大的官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力道跟铁钳似的。
他什么也没说,就用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杜宇刚涌到喉咙口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他的肩膀垮下来,整个人都泄了气。
整个大殿乱得像个菜市场。
蔺宸的脸彻底沉了下去,眼睛里像是起了风暴。
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地蹦起来。
“放肆!”
他只说了两个字,殿里磕头和哭泣的声音一下子都停了,空气闷得人胸口发慌。
他正要叫人把这群老东西拖出去,让他们好好清醒一下。
李丞相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抖得跟筛糠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卷发黄的锦帛,捆着褪了色的红线,一看就是老物件。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卷锦帛举过头顶,嗓子都喊哑了。
“陛下!”
“这是太祖皇帝的亲笔遗训!一直供在宗庙,由老臣和宗正寺卿共同看管!”
“遗训有言——”
他停了一下,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血腥气。
“‘后世子孙,当立世家之女为后,以安天下。若立布衣,国祚必危!’”
“国祚必危!”
最后四个字,他吼得嗓子都破了音。
大殿里一下没了声,连朝臣们粗重的喘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太祖遗训。
这四个字,像一座山,轰的一声砸在金銮殿上,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这是大夏朝的根基,是刻在蔺家血脉里的铁律。
违背祖宗的规矩,就是动摇国家的根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从那卷要命的锦帛,移到了龙椅上那个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皇帝身上。
大家都在看,看他怎么选。
是选一个女人,还是选大夏的江山,选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
屏风后面。
沈曼曼手里的橘子碟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朵里嗡嗡地响,只剩下那句“若立布衣,国祚必危”,一遍遍地在她脑子里放。
她的手脚都凉了,血好像都不流动了。
脑子里,也空了。
完了。
她想。
这回是真的完了。
这不是宫斗,也不是宅斗,不是靠皇帝喜欢就能过去的事。
这是王朝的铁律。
是她这个外来户,永远也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她呆呆地看着屏风上那道被烛光映出的龙影,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从头到尾,自作多情的笑话。
【行吧,剧本演到这儿,我这个角色也该杀青了。】
她心里的小人,平静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
【皇后是当不成了,布衣也别当了。直接一步到位,当个死人最省事,还不用交税。】
【蔺宸,这出戏我演不下去了,你跟你的列祖列宗过去吧,我们娘俩就不奉陪了。】
【记得给我找块风水好点的地,朝南,最好能看见日出,我怕黑。】
【哦对了,你记得跟春桃说,让她出宫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别找像你这么狗的。】
【你以后,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有趣,能在心里给你说单口相声解闷的女人了。你就守着你的江山,跟那堆批不完的奏折过一辈子吧。】
【大猪蹄子,下辈子,不,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都不要再遇见你了。】
【这个班,老娘不上了。辞职信,你收好。】
龙椅之上。
蔺宸死死地盯着大殿中央那卷发黄的遗训,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听见了。
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
她心里那些话,听着满不在乎,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磨。
辞职信?
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比哭还难看。
他慢慢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要把这大殿掀翻的气势。
他一步一步,走下高高的台阶,走向那群跪着的老臣,走向那份所谓的“铁律”。
他的靴子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停在李丞相面前,低头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份被他高高举起的遗训。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伸出手,一把将那卷遗训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