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狼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碎瓷、翻倒的桌椅,连同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阴谋味道,都被宫人们手脚麻利地一并清扫了出去。
沈曼曼缩在软榻的角落,身上盖着一张云锦薄毯,手里捧着一杯春桃刚温好的牛乳,热气氤氲了她的睫毛。
她陷在软榻里,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那根在脑子里绷了数日的弦‘啪’地断了,整个人都空了。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牛乳,听春桃压着嗓子,在她耳边汇报后续。
“主子,苏氏已经被苏副统领亲自押进冷宫了,听说路上疯疯癫癫的。”
“还有那个栽赃的宫女,连同几个帮凶,陛下下令直接在慎刑司杖毙,连夜就拖出去了。”
春桃的声音还抖着,显然是吓得不轻。
沈曼曼只“嗯”了一声,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她知道,这事儿没完。
淑贵妃只是伸出来的一根枝丫,她背后那棵盘根错节的苏家大树,才是蔺宸真正要砍的目标。
这一晚,养心殿前殿的灯火,亮了一整夜。
蔺宸没回来。
沈曼曼却睡了穿越以来最沉的一觉,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她是被殿外一阵阵压低了的喧哗声吵醒的。
高福领着一长串的内侍宫女,捧着托盘,跟流水似的进了耳房。
一时间,小小的耳房被各色宝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东海的珍珠、西域的宝石、江南的锦缎,一箱箱、一匣匣地被抬进来,几乎堆满了半个屋子。
“沈主子,这是陛下赏您的。”高福一张脸笑成了褶子,腰弯得比任何时候都低。
沈曼曼盘腿坐在床上,还有点没睡醒。
【嚯,这是给我发精神损失费了?还是封口费?】
她揉着眼睛,还没吐槽完,高福就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的兴奋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主子,您是没见着今儿早朝的场面!”
“陛下直接把那个木头人,还有慎刑司的口供,往朝堂正中央一扔!当场就把苏丞相那张老脸抽得啪啪响!”
高福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临现场。
“那老东西还想倚老卖老,说什么女儿家不懂事,求陛下看在他苏家满门忠烈的份上从轻发落。”
“结果您猜怎么着?”高福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他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的账本,一本一本,跟唱戏似的,全给念了出来!”
沈曼曼心里咯噔一下。
【贪墨军饷?这不是我前几天吹彩虹屁的时候,顺嘴吐槽的那件事吗?他居然真去查了?】
“那些罪证,桩桩件件,人证物证摆得跟山似的!丞相那些党羽,一个个吓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头都不敢抬!”高福说得口沫横飞。
“最后,陛下一道圣旨下来,苏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苏氏在冷宫里赐三尺白绫,即刻上路!”
“从今往后,这宫里,这朝堂,再也没有苏家这两个字了!”
高福说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搬开了一座压在心头多年的大山。
沈曼曼捧着牛乳杯的手,指尖泛起一阵凉意。
她知道蔺宸狠,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绝。
只用了一个晚上,一个权倾朝野的百年世家,就这么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总算......清净了。】
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落了地,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股子倦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我能......踏踏实实当条咸鱼了吧?】
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把自己摔进被子里,睡个天昏地暗。
接下来的两天,蔺宸忙于朝堂大清洗,一直没露面。
但赏赐和精美的吃食,却像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地送进耳房。
沈曼曼乐得自在,彻底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猪仔生活。
春桃看着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起来的脸颊,急得嘴角冒泡,她自己却躺在软榻上,摸着肚子,一脸满足。
这天晚上,沈曼曼早早就睡下了。
睡得正香,梦里抱着一只比她人还高的烤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忽然,她身侧的床垫陷下去一块。
一股熟悉又霸道的龙涎香,混着深夜特有的清冷露水气,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沈曼曼在梦里皱了皱眉,脸颊感到一阵微痒,像是有什么东西扫过。她不耐烦地蹭了蹭枕头,嘟囔了一句。
“......酱肘子......”
一声极轻的笑,像是羽毛,从她头顶拂过。
【看什么看......没见过睡美人啊......】
她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一个温热的东西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是撕咬,也不是掠夺。
那触感有些干燥,带着凉意,小心翼翼地贴上来,没有深入,只是反复地厮磨,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怕一碰就碎的珍宝。
沈曼曼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是他。
蔺宸。
他不是在前殿杀人......不是,处理政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还在亲她?
她的心跳瞬间没了章法,在胸腔里咚咚咚地乱撞,像是要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温热终于离开。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她的脸颊上。
她紧张得全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发现自己在装睡。
【完蛋了完蛋了,装睡被抓包了!】
【他想干嘛?不会是要算我梦里对他不敬的账吧?】
蔺宸没动,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她因为梦到好吃的而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的世界,是冰冷的奏折,是染血的刀锋,是永无止境的算计和杀戮。
而她的世界,是酱肘子,是烤鸡腿,是睡到自然醒。
那么鲜活,那么温暖。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描摹着她的脸颊轮廓,从眉眼到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挲。
这具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想把这份鲜活,彻底据为己有,让它在这死气沉沉的皇宫里,延续下去。
他的手缓缓下移,越过她纤细的脖颈,最终悬停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方,掌心传来一阵灼人的热度。
然后,他坐直了身子,对着殿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直,但尾音里那点惯常的冰冷锋刃,像是被夜色磨平了。
“高福。”
“奴才在。”高福的声音像鬼魅一样,立刻从门外响起。
“传太医。”
大半夜的,叫太医干嘛?她壮得能吃下一头牛!
沈曼曼心里警铃大作。
很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太医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
“臣,参见陛下。”
“起来。”蔺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姿态闲适。
他抬手指了指床上挺尸的沈曼曼。
“从明日起,每日来为沈婕妤请平安脉。”
院判愣了一下,赶紧点头称是。
这只是开始。
蔺宸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曼曼的小腹上,一字一顿,丢出了后半句话。
“仔细些,好好替她调理身子。”
“朕也该有个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