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后宅,崔夫人的卧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崔盛冲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一个仆妇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要喂给床上的母亲。
“住手!”
他一声厉喝,快步上前,一把打翻了药碗。
“砰”的一声,瓷碗碎裂,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盛儿,你这是做什么?”
床上,面色憔悴的崔夫人虚弱地开口。
崔盛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再看看地上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心疼得厉害。
他转身,对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父亲,嘶吼道。
“父亲!您疯了不成?!”
“那是母亲!是您的结发妻子!”
崔渊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都没看地上的碎片一眼。
“正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是我的妻子,才需要她为我们崔家的将来,做一点牺牲。”
“牺牲?”崔盛气得浑身发抖,“您的牺牲,就是给她下毒吗?!”
他虽不懂医理,却也闻得出那药里有异。
“这不是毒。”崔渊淡淡地说,“只是能让人看起来病入膏肓罢了,又不伤及性命。”
“你!”
崔盛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绝不同意!”他挡在母亲床前,“为了权利,您当真要如此不择手段,六亲不认吗?!”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崔盛的脸上。
“混账东西!”
崔渊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
“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若是不忍心,就给为父滚出去!”
“来人!家法伺候!”
门外立刻冲进来几个壮硕的家丁,将崔盛死死按住。
冰冷的板子,一下下地落在他的背上,但他依旧死死地瞪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他恨!
他恨父亲的冷血无情!
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
第二日早朝,金銮殿上。
就在众臣议事之时,崔渊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御前。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老泪纵横,声嘶力竭。
“陛下!老臣……老臣求您了!”
皇帝谢九经皱了皱眉:“崔爱卿这是何故?有话慢慢说。”
崔渊一边磕头,一边泣不成声。
“陛下啊!老臣的发妻……她……她病危了!”
“太医说,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她这一生,别无他求,就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亲眼看着盛儿和兰陵公主殿下完婚,看一眼公主殿下穿着凤冠霞帔的模样啊!”
“老臣知道,此事仓促,于礼不合!”
“可……可为人夫,实在不忍看她带着遗憾离世啊!”
“求陛下看在老臣为国操劳一生,看在崔谢两家婚约已定的份上,恩准他们……提前完婚吧!”
说完,他将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长跪不起。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满朝文武,无不动容。
连太子谢翊,都忍不住开口劝说。
“父皇,崔老大人一片赤诚,还请父皇成全。”
谢九经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
他当然知道这其中必有蹊明,女儿刚在崔家钱庄闹了一出,崔夫人就“恰好”病危了?
可崔渊这招,是阳谋。
是拿孝道,拿人情,拿崔家几十年的忠心来绑架他。
他若不允,便是不近人情,刻薄寡恩。
更何况……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殿下。
一个成了婚的女儿,或许就真的能安分下来了。
他沉吟许久,终于长叹一口气。
“唉……罢了。”
“传朕旨意。”
“兰陵公主与崔盛的婚事,本就早已定下,朕亦无异议。”
“既是崔夫人弥留之愿,朕,准了。”
“命钦天监,即刻择选吉日,尽快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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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父皇准了婚事?!”
公主府里,谢苓一把将手中的密报拍在桌上,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她怎么也没想到,崔渊竟然能无耻到拿自己妻子的性命来做局!
“殿下,现在怎么办?”
林稚鱼的脸色也十分凝重。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一旁的魏靖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屋子冻结。
他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谢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脑中飞速地运转着。
嫁给崔盛?
绝无可能!
那不啻于自投罗网,将自己送入虎口!
可眼下,京城已是龙潭虎穴,崔家和柳家步步紧逼,连她的父皇,都一心想将她这个“麻烦”打包嫁出去。
硬抗,是死路一条。
“既然此地不留人,那便另寻出路。”
谢苓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
林稚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殿下是想……离开京城?”
“没错。”谢苓点头,“京城这盘棋,已经被他们下死了。我若想破局,就必须跳出这个棋盘!”
“去哪儿?”
“边城。”谢苓吐出两个字。
“北疆厉城,天高皇帝远,崔家和柳家的手再长,也伸不了那么远。”
“那里,才是我积蓄力量,卷土重来的地方!”
林稚鱼眼睛一亮,瞬间领会了谢苓的意图。
“殿下英明!以退为进,暂避锋芒!可是……”
她话锋一转。
“我们用什么理由去呢?陛下是绝不会平白无故放您去边城的。”
“那就给他一个不得不放的理由。”
谢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稚鱼,你觉得,本宫犯一个什么样的错,既能让满朝文武群情激奋,恨不得将我立刻赶出京城,又能让父皇觉得……罪不至死,只是小惩大诫呢?”
林稚鱼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骄纵跋扈,当街行凶。”
“再具体点。”
“殴打官眷。”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日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一辆华丽的马车招摇过市,车上坐着的,正是寿阳长公主和兵部侍郎王莽的独子,王小川。
此人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平日里横行霸道,最是嘴贱,平日里与谢苓一直不和。
谢苓的仪仗,恰好与他的马车,在街口“偶遇”。
王小川一眼就认出了兰陵公主的鸾驾,他非但不避让,反而故意让车夫挡在路中间,阴阳怪气地高声嚷嚷。
“哟,这不是咱们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兰陵公主殿下吗?”
“怎么不在府里头绣花备嫁,又跑出来抛头露面了?”
“要我说啊,这女人嘛,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整日舞刀弄枪,干预朝政,成何体统!”
他越说越起劲,声音大到半条街的人都听得见。
“尤其是咱们这位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嫁人了,就该老老实实待嫁,免得给未来的夫家丢人现眼!”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一截黑色的鞭影,瞬间卷住了王小川的脖子,将他从马车上硬生生拖了下来!
“啊——!”
王小川发出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