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那帷幕之后,竟然是一张生着杏眼桃腮、看上去刚刚及笄的少女,她梳着妇人发髻,眉宇间一抹忧色。
长兴侯府少夫人声音温软,“二小姐,我母家姓孟,家中行五。”
陈婉清稍稍思索,孟氏是京都大族,清贵文臣,她从善如流,“孟少夫人。”
那幕帘微微动了一动,孟氏朝着旁边仆妇道:“你们退下,我跟二小姐说会儿话。”
那些仆妇走到几步开外,不错眼的盯着孟氏。
孟氏抬手微微撩开帷幕,露出一双温柔眼眸来,她看陈婉清,面容歉疚,“二小姐,我身边的仆妇,是婆母所赐,长辈的意思,我不好忤逆。”
“冒犯了二小姐,我代为致歉。”
陈婉清看看她,单刀直入:“少夫人见我,有事?”
孟氏看着陈婉清,温柔眼中满是崇拜:“方才在庙里,听说了武家人行事,又听是二小姐为百姓们主持公道,五娘很是敬佩,就想看一看二小姐,与你结识结识。”
陈婉清微微一笑,“这里乱糟糟的,不是久留之地,少夫人回罢!”
孟氏轻咬贝齿,有几分难言之隐般。
陈婉清只是看着她,没有出言询问。
她终于鼓起勇气,满眼恳求望着陈婉清:“日后,你我二人能不能做个手帕交?”
“我爹爹常教导我们,要爱护百姓,怀仁义之心,方才在庙中我听说消息,急的不得了!”
“但身边人苦劝,不得出来!”
“二小姐你侠义心肠,不惧武国公府权势,能仗义执言,为这些百姓着想,没有像我们这些人一般袖手旁观,五娘心里...”
她眼中慢慢溢出清亮泪水,似乎受过什么委屈一般,神情很是难过。
“你不必称呼我为少夫人,我并不想做什么少夫人,你叫我五娘罢...”她声音越来越小,隐隐有哽咽之意,“我们就当姐妹一般来往,好么?”
“少夫人当知道,你我两家,交情平平,你的处境...”陈婉清有几分疑惑却没答应,她看了一眼那几个仆妇,斟酌着道:“你在长兴侯府必定不得自由,若贸然与我走的近,恐长辈不喜。”
“与你处境无益!”
孟氏却连连摇头,“我连交朋友这点自由也没有了么?”
陈婉清一叹。
孟氏却伸手,牵住陈婉清袖子,摇了一摇,撒娇一般:“二小姐就答应五娘罢?”
她与陈婉清年纪相仿,却一副小女儿姿态,想必在家中也是这般和哥哥姐姐撒娇的罢?
陈婉清无奈,没有一口回绝:“日后若有机会...”
孟氏连连点头,喜极而泣也不管陈婉清说什么,只当她答应了,“日后若有机会,宴会上也好,一道出游也好,我给你写信。”
陈婉清只得应下,示意她去看朝这边来的仆妇们,“你该回去了。”
孟氏依依不舍,“二小姐闺名是什么?”
“婉清。”
孟氏灿然一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姐姐当的起!”
陈婉清清浅一笑。
仆妇们过来,七手八脚的给孟五娘整理着头上帷帽。
那孟氏屈膝行礼后,被仆妇们簇拥着朝马车走,她边走边回头,叮嘱一句:“姐姐别忘了我们说过的话...”
陈婉清应了一声,眉心微动。
长兴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看着当真是一派天真纯善,不谙世事。
残局收拾完毕,陈婉清上了马车,刚走出十来步远,被人拦住。
鲁行与人交谈声传了进来,一旁的朝雨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眼神微微讶异。
片刻后,鲁行靠过来,在车窗外说:“有人要见您。”
“是方才那辆被掀翻车的主人。”
“一个年老妇人。”
陈婉清疑惑,“她年纪大了,想必方才人多,没拿到赔偿银子。”
“朝雨,你拿银子给鲁行,给那老妇人。”
鲁行接了荷包去了,没一会儿,又回转来。
“她接了银子,又说马车坏了,回不了家,要借咱家马车一用。”
陈婉清不假思索:“也罢,城外确实不好雇车,你分出人手,送她回家。”
“我先去寺里,你叫人骑马,去城里雇辆车来。”
这里山道虽然蜿蜒,却不崎岖,离寺也不甚远,走过去也无妨。
陈婉清下了马车,车外立着位年老妇人,她一身蓝布衣衫虽旧,却浆洗的干净。
看清楚她的脸时,陈婉清不由得一怔。
这老妇人虽然面容消瘦脸上满是岁月风霜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清透无比,倒像是年轻人一般,她皮肤白皙,隐隐能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位美人。
陈婉清屈膝行礼,放缓声色:“夫人请上车罢。”
她点一点头,带着朝雨朝寺里去。
谁知那老妇人却叫住她,“陈二小姐。”
陈婉清转身,和颜悦色看那老妇人:“夫人。”
那老妇人走过来,仔细看着陈婉清,从头到脚,极为认真。
陈婉清心里讶异,却没多说什么。
那老妇人视线定在陈婉清脸上,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好一会儿才说:“方才武家人说,你即将嫁给萧信?”
陈婉清眉心一动,只觉这话问的古怪,却仍旧笑意盈盈:“是。”
那老妇人说话时声音沙哑,带着沧桑之意,看着陈婉清的眼神,既意外震惊又不忍。
陈婉清见她无话,带着人走了。
进了寺,陈婉清稍稍平心静气,默默祝祷一番,亲手上香,捐了香油钱,这才去签筒抽签。
签文上曰:
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处处空;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宫。
解曰:任君无疑,路有亨通,随心自在,逍遥得意。此签万事先凶后吉也。
先凶后吉...
先凶后吉...
陈婉清默念几遍,将签文放回。
宁安公主生产一事,始终压在她心里,这签文上说先凶后吉,想来事情虽然凶险,必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罢!
......
纵马回城的武茂狂怒不已,他一口气冲回武国公府。
勒停马,扫了一眼身后鹌鹑一般弯腰缩背的废物,武茂青着脸一鞭子接一鞭子抽了过去:“废物!”
“个个都是废物!”
“去!”
他手中马鞭一下一下砸在掌心,眉眼间满是怒气,“召集弓弩手!”
“我亲自去捉了陈婉清,定要她在我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