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这时候已经站稳了,见状猛地往前一冲,双手死死推住刘四的肩膀:“滚出去!真当我们好欺负?再敢往里闯,我现在就去叫乘警,让他们看看你这没票硬闯的东西!”
老何手上力道极大,刘四被推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了。
“你、你们等着!”刘四扶着门框,撂下句狠话,看着老何虎视眈眈的样子,终究没敢再上前,一瘸一拐地骂骂咧咧走了。
老何“砰”地关上门,插上插销,转过身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苏青望着门板,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着,低声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也不用管他,只要到了咱们的地界就不怕了。也别跟他起什么争执,划不来。”
老何重重点头,走到铺位边,将竹箱子往床底又塞了塞。
包厢外,火车依旧在“哐当”前行。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都浸着红烧肉的油香,苏青和老何自顾自地用着饭,混着偶尔几句闲聊,把包厢外刘四的存在衬得像个无声的影子。
刘四就那么钉在走廊上,背脊挺得不算直,却像生了根似的没挪过窝。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包厢门,苏青特意敞着的门。
饭点的热气混着肉香在走廊里漫开,刘四的肚子早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起初是细微的咕噜声,后来便有些按捺不住,一声声像打雷一样。
他手心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是身上仅有的家当,最多也就够买两个掺了葱的窝窝头,填填肚子罢了。
没过多久,刘四捧着两个干硬的窝窝头回来了,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包厢,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头。
那窝窝头嚼在嘴里,又干又涩,剌得嗓子生疼,再一想到包厢里那入口即化的红烧肉,嘴里的口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地往外冒,顺着嘴角往下滑,他赶紧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
“老何,你尝尝这红烧肉,火候是真到家了,香得很。”苏青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在嘴边吹了吹,慢悠悠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到走廊里。
老何也跟着应和:“可不是嘛,这肉炖得酥烂,入口就化,配着米饭吃,绝了。”
刘四再也忍不住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脚步有些踉跄地凑到包厢门口,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怯生生地开口:“苏少爷……”
他话音刚落,苏青就“啊呜”一口将那块红烧肉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着,含糊不清地问:“呦,刘四爷这是吃的什么呀?窝窝头?这玩意儿是不是不太好吃啊?”
刘四被问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举了举手里的窝窝头,陪着笑说:“这……这窝窝头哪能跟您那红烧肉比啊,自然是没您的香。您看……”
他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乞求再明显不过,就是想让苏青赏他一口肉吃。
“我看什么看?”苏青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脸色一沉,“你吃什么饭,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你们家太君没给你发伙食费啊?”
提到太君,刘四的腰弯得更低了,语气也带着几分谄媚:“苏少爷您说笑了,我们给太君办事,哪敢要钱啊。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行行好,给我口吃的吧,哪怕是口肉汤也行啊。”
“别别别,”苏青连忙摆手,“我这岁数,可当不起‘老人家’这称呼,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说着,他冲老何使了个眼色,“老何,赶紧把门关上,别让某些不相干的人看见了,回头再惦记上咱们的饭,抢起来可就麻烦了。”
老何得令,放下筷子就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伸手就要关门。
刘四见状,赶紧伸出胳膊挡住了门板,急得脸都涨红了:“苏少爷,苏少爷,您别关门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给苏青作揖,姿态放得极低:“苏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了。我之前也是没办法,都是听山藤太君的命令行事啊。您跟我们队长关系那么好,就别跟我这小喽啰一般见识了。是我下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我当个屁放了,赏我口吃的吧,我给您磕头了!”说着,他真就作势要往地上跪。
苏青别过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再分给刘四半分。
“别来这套。”苏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跟你们队长关系怎么样,与你刘四毫不相干。你当说几句软话,磕两个响头,从前那些腌臜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她顿了顿,视线缓缓转回来,落在刘四煞白的脸上,“山藤太君那么早就守在车站等着堵我,这份‘功劳’,想必是你的吧?”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刘四头顶炸响。
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惶恐。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做得那么隐秘,苏青怎么会知道?
苏青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怎么,很惊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真能瞒天过海?”
她加重了语气,字字如刀,“滚出去!”
老何早就按捺不住,这会儿得了话,猛地伸手一推。
刘四本就心虚腿软,被这一推,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呸!狗汉奸!”老何啐了一口,狠狠瞪了刘四一眼,“砰”地一声关上了包厢门,将那副谄媚又狼狈的嘴脸,连同走廊里的浊气,一并隔绝在外。
包厢内重归清净,只剩下红烧肉的香气。
苏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火车已经轰隆隆地跑了一上午,铁轨延伸向远方,早把刘四他们那些人的地界远远抛在了身后。
老何见她神色稍缓,忍不住道:“这狗东西,真是自作自受。”
苏青淡淡点头:“他现在就算想折腾,也掀不起什么浪了。”车窗外,天地开阔,阳光正好,那些阴霾,终究是被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