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坐在办公桌前，把玩着钢笔的手指突然顿住，准备好的说辞也没了下文。
在云州这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想要从沈淮予身上分一杯羹的人如过江之鲤，他跟在男人身后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不要钱的，更何况是这位人人艳羡的沈太太。
出于职业素养，律师很快调整了情绪，礼貌又疏离开口：“何小姐的意思我会如实转达给沈总，但离婚协议还是需要交给您签字。”
他也是给别人当差，过程如何不重要，但甲方想要的结果还是得办成。
何芮也没为难对方，给了一个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漆黑的夜里，她目光无神望着无垠的天幕，本以为为父亲报仇之后，就会感到解脱，但眼下心里只涌起一股涩然。
相伴十年，就算是没有生命的物件也会生出感情，况且是活生生的人，何芮将异样的情绪完全归结于习惯于他的存在。
她相信以沈隆江的手段，必不可能让沈淮予在里面待太久，所以她才要加快速度逃离这里，离开所熟悉的一切。
而在知晓何芮身份之后，林砚已经顾不上去医院，开车直奔警局。
他与李景天同步了消息，同时让技术科比对两人的dNA数据，最终经过一番波折，确认了何芮的确就是萧运清的女儿。
这也说得通，为什么沈淮予宁可自己背上罪名，也不肯开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谋划如何保下自己的妻子。
李忠当机立断，立刻下了逮捕令，但当李景天他们赶往何芮的住所时，里面已经没有了人影。
一群人全副武装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来看去，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李景天眸光沉了下来，吩咐道：“给李局汇报，立马发布全城通缉。”
徐年应声：“是。”
戒备森严的银白大门旁，高高竖立的围墙布满电网，每隔两三米就有一个全方位的监控器二十四小时巡视。
梧桐树下，砖石路面铺满了褐黄落叶，从街头刮来的大风卷动着深灰大衣的衣角，荡起一小片弧度，乐此不疲。
林砚站在路边，等待着沈淮予的出现。
在他第二次看向腕表时，大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换上了精致的西装，但往日运筹帷幄的锋芒消失在了脸上，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愁。
林砚静静望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而他伫立在原地，迟迟未动。
沈淮予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第一句便是询问：“如果你们抓到她，会怎样？”
林砚掀起眼，不禁冷笑道：“倘若她对你有半点真心，都不会处心积虑害你至此，而你居然还想着她？”
“她是我的妻子。”
一声无力又苍白的解释。
沈淮予垂眼凝着那快要融入泥土的枯叶，就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那份离婚协议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敢轻易落笔的文件，但反复折磨之后，他选择给予她想要的自由。
而她的报复，他也全盘接受。
林砚见眼前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冷冰冰嘲讽道：“爱你的人不仅一次为你伤心落泪，而你自私到只顾自己，若你执意要做为情蹉跎的懦夫，那我也无话可说。”
要是何芮跑了，今天的抓捕行动不能顺利完成，事态只会更严重。
所有的后果都必须有人来承担，到时候无限风光的人将会沦落为阶下囚，沈家也会跟着陷入舆论风暴，被牵连进来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你只需要回答我。”
沈淮予死死攥住他的手，一双深邃的眼睛红到看不见眼白，偏执的想要得到答案。
“九幺五中牺牲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她的下场，你难道猜不到吗？”
一命抵一命，才能给逝者一个交代。
“林队！”
一身便服的徐光小跑了过来，板板正正敬了个礼，开口道：“云州市特警第二支队队员徐光，接到上级指令，负责任务交接。”
“辛苦了。”
林砚转身应道，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徐光又看向另外一个人，语调平平：“从现在开始，沈先生的生命安全将由我们负责，还请配合。”
沈淮予极其不适地皱起了眉，问：“这是软禁？”
“是保护。”林砚驳了他的话，在质疑的眼神下，一字一句道：“在成功抓捕何芮之前，你的人生安全会有人贴身保护。”
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当然，你的行踪也会有人随时掌控。”
“林砚！”沈淮予怒声叫着他的名字。
“多亏了你呈交的那份鉴定报告，不然跟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林砚丝毫不顾及他难看的脸色，转头就接到了李景天的电话。
“人跑了。”
他声音里透着懊恼，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能将他们一群人耍的团团转的人，要是就这么轻易被抓住，那岂不是显得警方更加愚蠢。
李景天缓了缓情绪，提醒道：“我们已经对何芮进行了全市通缉，沈家那边不可避免的会被影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
林砚撑着车门，背脊微微弯曲，他说：“如果何芮趁此机会给萧运良通风报信，我们再行动，恐怕会人去楼空，所以青瓦村行动不能拖了。”
李景天想也不想否决道：“我不同意。”
光是抓捕何芮就会耗费一大部分警力，假如同时进行青瓦村行动，风险程度会大大提升。
林砚平静说：“这件事我会亲自给李局汇报。”
李景天怒声呵斥道：“青瓦村就是一个毒窝，光凭你们特警支队如何拿得下来？你不要一意孤行！”
“若是等抓到何芮再行动，一切都将会功亏一篑，更何况你又怎么能保证何芮一定就是幕后操控者？整个案子都跟海洲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她不是海洲岛人，所以我笃定她背后还藏着真凶。”
两人一言一语争执不休，气得李景天直接挂断了电话，让他回警局，当着李忠的面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