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安抬眼,双眸布满血丝,身上逐渐发生变化,黑色细纹沿着脖颈一路而上。
阵法之外,一股接一股强大的妖力正尽数向阵中袭来。
“成了!”
他低低笑了起来,抬眸扫过几人的脸,最后停在了话眠身上。
“乖徒,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妖源之境吗?”
许怀安咧嘴一笑,黑纹瞬间爬上侧脸,像活物在皮下扭动。
阵外妖力化作实质般的墨绿洪流,一股接一股灌入他体内,每受一次冲击,他瞳孔便收缩一分,眼角却越睁越大,几乎要裂开。
“镇妖囊本就是从妖源之境带出去的,若要彻底毁掉镇妖囊封印,就得回到妖源之境。”
“将五枚碎片同时毁掉,才能让镇妖囊中残留的封印力量彻底消散。届时,镇妖囊碎,万妖即出,而我,自会成为万妖之主!”
他抬手,五指虚握,猛的一下震碎了先前困着他的符咒。
赤红妖光迸发,将三人击飞出去。
白笙幻出原形,巨大的狐身将话眠与风洛稳稳接住。
“不好!”白笙周身忽然冒出妖光,“他在吸取万妖之力,我的妖力也在流失!”
赤红光柱直冲穹顶,把灰黄沙幕生生劈成两半。
雪色狐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尾尖开始透明。
风洛撑地跃起,冰玄丝缠住白笙前肢,以气封穴,强行阻断妖力外泄,却挡不住那无形吸力。
“许怀安!”话眠咬牙,镇妖囊在她腰间剧烈跳动,囊身裂纹蔓延,赤红妖光从缝隙喷薄而出,照得她脸色惨白。
“乖徒,与其惦记我,不如惦记惦记留在外面的那位小友。”
“外面……”话眠心头猛地一缩,“秋深?!”
连秋深进不了妖源之境,他现在应该是已经回客栈了,难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
“哼,”许怀安低笑一声,“我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外面那些追随我的小妖们,可就不知道了。”
“或许,他为了帮你们拦住那些想进来的恶妖们,已经被撕成碎片了吧!”
许怀安的笑过分刺耳,那个法术不精,还没完全长大的少年此刻正凭一把剑撑着。
遍体鳞伤,将那些想要进妖源之境的恶妖尽数拦在了外面。
连秋深没有听话眠的话,他不想在同伴正面临生死之时,自己像个拖油瓶一样一无是处的等在客栈里。
所以这次,他选择了留在入口,为他们拦下那些追随着许怀安的妖。
就算他再不敌,但他想,哪怕只拦住片刻也好。
话眠失声,连秋深没有回去,他像个真正的捉妖师一样,替他们挡住了后面的麻烦。
所以,这一战,他们必须赢。
镇妖囊被那阵妖风袭的猎猎作响,此刻,凡是妖,踏入妖源之境就会被许怀安夺走妖力。
所以,话眠这次不能唤囊中妖来帮她。
可许怀安的妖力却靠着借取万妖之力逐渐变强,若不能及时阻止他,等他成功将妖力尽数借取,他们就真的完了。
眼下,唯一的办法,是将碎片尽数融进她体内,用尽最后一击,杀掉他。
她隔着风沙仔细瞧着风洛,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
可惜了,她只与他做了一日的夫妻,还没忘记昨晚喜酒的味道,今日就要散去了。
鹤县也回不去了,还是没能再去给爹爹上一柱香。
话眠将涌出来的泪又眨了回去,破涕为笑。
风洛察觉到一丝不对,下意识的往话眠身边走,下一秒却见话眠已伸手将那三枚碎片握在手心。
碎光从指尖溢出来,他好像知道话眠要做什么了。
一瞬,他仓促极了,拼命往她的方向跑去,脚下的阵法却偏偏在这时发出异动,沙地晃起来,被风卷成漩涡拦住他的去路。
风洛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褪,身上戾火骤然乍起,硬生生给自己开出一条路。
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甚至来不及喊话眠的名字,就见那三枚碎片已经完完全全融进了话眠体内。
半妖化下的话眠眼尾发红,早起梳好的头发也尽数散了下来,蓝色冰纹从额边蔓延开来,就连平日里看他时那双黑褐色亮晶晶的眸子也变成了蓝色。
风洛却不曾停下半步,头发被风卷得凌乱不堪,跌跌撞撞跑向她所在的方向。
许怀安忽的睁眼,瞧见话眠的模样,立刻明白她想与自己同归于尽。
“拦住她!别让她将五枚碎片都融进去!”
他的阵法还未彻底完成,他还不能死!
可他喊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搭理他。
三枚碎片的光已完全沉入话眠心口,她皮肤下透出赤金光晕,风洛一路跌撞终于想起还有伴生牵着他们。
他脸色青白,僵硬又仓皇的拽着伴生,将话眠一下拽入怀中。
少女的身体撞入怀里,他胸口一闷,死死抱住了她。
“风洛啊。”
话眠轻轻开口,抬起一只手安抚着他,两指并拢却在风洛看不见的地方伸向他的胸口。
“要说再见了。”
“这次,是真的了。”
风洛浑身一震,血色褪尽的唇抖得发不出声音,只把手臂又收紧一分。
他早就知道了,在他求娶她的那一晚就知道了她的选择。
黑云是他的眼睛,亦是他的耳朵,她与白笙在房里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可他没有阻止她,他亲耳听到过她说,她爱这世间。
因为她爱,所以,他不会阻止她每一个决定。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风洛猛地低头,几乎是用咬的吻住她发颤的唇,右手抬起猝不及防的握住她方才并拢双指的手。
他指尖带着温度,硬生生的将那块藏在自己心口的碎片挖了出来,擦干净放在话眠手心。
“我说过,”风洛几乎咬牙切齿,将那句话从嘴里厮磨出来,“这次,你不许再把我丢下!”
话眠脑袋一时空白,片刻后忽然想起的是他们在阮芜桃林里的画面。
他那时曾对她说:喜欢啊,从来不是挑最好,而是,一眼撞进眼里,从此以后,便可同她生,为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