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湖面:“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补充道,
“说来也巧,前些年整理一些海外流传来的残破孤本时,似乎瞥见过类似‘凤凰血脉’、‘浴火重生’之类的零星字眼,只是当时未曾留意。如今既知你需要,我定向海外渠道加大悬赏,力求找到原本。”
海外孤本!凤凰血脉!
云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无疑是目前最有价值的线索!
然而,这股暖流和希望之下,那份孤独感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清晰。沈砚能帮她寻找线索,却无法代替她做出抉择,更无法分担那横亘在她与萧辰之间的、关于“离去”的沉重宿命。
这条路,终究需要她自己去走,去面对。
与沈砚的会面,让她在迷雾中看到一丝微光,却也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肩上那无法推卸的、日益沉重的担子。
云锦与沈砚秘密会面的消息,虽然隐秘,却依旧未能完全避开萧辰布下的天罗地网。
当影煞将“王妃于锦瑟阁雅间私会沈太医,密谈近一个时辰”的消息呈报给刚刚从军营回来的萧辰时,萧辰正在擦拭他那柄饮血无数的佩剑。
听到“私会”、“密谈”的字眼,他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划过锋利的剑刃,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
他缓缓抬起眼,眸中风暴凝聚,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沈砚……很好。传本王令,即日起,沈太医若再欲觐见王妃‘调理身体’,必须有本王在场陪同!否则,任何人不得放行!”
萧辰的命令,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当天下午便传遍王府,也传到正准备再次入府为云锦请平安脉的沈砚耳中。
沈砚提着药箱,站在王府那巍峨的朱门外,听着侍卫首领面无表情地转达摄政王的“新规”,温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愕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
他何等聪慧,立刻便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禁令源于何处。萧辰的醋意与掌控欲,竟然已经强烈到如此地步,连他这个自幼相识、且多次在危难中相助的“老朋友”都无法容忍。
他沉默片刻,没有争辩,也没有试图通融,只是对着侍卫首领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和:“既是王爷钧旨,沈某自当遵从。告退。”说完,他提着药箱,转身离去,青衫背影在夕阳下拉出一道略显寂寥的影子。
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云锦那里。
她正在书房核对锦瑟阁送往边关的物资清单,听到玲珑小心翼翼的禀报,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猝然滴落在清单上,晕开一大团污迹。
他……他竟然如此!
连她见沈砚都要干涉?!沈砚于她,亦兄亦友,更是她不可或缺的助力!他这般行为,与将她囚禁有何区别?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混合着被侵犯的屈辱感,瞬间冲上云锦的头顶!她“啪”地一声将笔拍在案上,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恰在此时,书房门被推开,萧辰迈步走了进来。他已换下戎装,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只是那双眼底深处,翻涌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暗流。
“听说你今日见了沈砚?”他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她被墨迹污损的清单上,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弥漫开来。
云锦抬起头,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燃着两簇火焰:“是!我身体不适,请沈太医来看看,有何不可?!”
“身体不适?”萧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质疑与掌控,
“王府有太医,宫中更有御医!何须劳动他沈砚?还是说……”他俯身,逼近云锦,灼热的气息带着一丝危险扑面而来,“你有什么‘病症’,是只能让他看,不能让我知道的?嗯?”
最后那个尾音上扬的“嗯”,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和不容错辨的醋意。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不信任与偏执的俊颜,云锦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此刻崩断!
“萧辰!”她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把我当什么?!是你的私有物吗?连见谁、和谁说话,都要经过你的允许?!沈砚与我自幼相识,多次救我于危难,更是‘青蚨’的负责人!我见他,自有我的理由和分寸!你凭什么如此干涉我的自由?!”
“自由?”萧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笑出声,那笑声却让人不寒而栗,“云锦,你的自由,只能在我的允许范围之内!沈砚?青梅竹马?忠心耿耿?”他眼底的血色渐渐弥漫,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刺骨,
“就是这些所谓的‘情谊’,才更让本王不放心!本王倒要看看,这天下,谁能从本王身边将你带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地伸手,攥住云锦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蹙眉,感觉腕骨几乎要碎裂!
“你放开我!”云锦用力挣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份爱意之下的、令人窒息的掌控与不信任。
“放开?”萧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紧紧箍住,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那双已然被嫉妒和不安烧得通红的眼睛,
“锦儿,你告诉我,你和他到底在密谈什么?是不是和那些古籍有关?是不是和……你瞒着我的事情有关?!”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与痛苦。
他害怕,害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力量在将她从他身边拉走,害怕那个看似温润无害的沈砚,会成为撬动他世界的支点!
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痛苦与恐慌,云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怒火奇异地消散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悲哀。
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她的隐瞒,她的疏离。
所以他才如此不安,如此疯狂。
可是,她能告诉他吗?告诉他那个关于凤凰血脉、关于另一个国度的沉重宿命?告诉他她可能不得不离开?
不,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这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与被他强行禁锢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力交瘁。
她停止挣扎,只是用那双氤氲着水汽、却冰冷一片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萧辰,你若信我,便不该如此。你若不信我,囚禁我的人,也囚禁不了我的心。”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萧辰狂躁的怒火上。
他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眼中那陌生的冰冷与疏离,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扎刺,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囚禁不了……她的心?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低头,狠狠吻上她的唇,那不是缠绵的爱意,而是带着惩罚和宣誓意味,仿佛要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在她身上、在她灵魂深处,重新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声蔓延的、令人窒息的裂痕。
这场激烈的争吵,最终以萧辰拂袖而去告终。
当晚,云锦赌气没有回凌霄院主卧,而是宿在书房旁边的暖阁里。
然而,她刚躺下不久,房门便被推开,萧辰抱着枕头和被褥,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径直在她床边的贵妃榻上铺开,然后和衣躺下,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云锦看着他这番近乎无赖的举动,气得背过身去,却又无可奈何。
两人开启“同居不同心”的别扭模式,一个在床上面朝里冷着脸,一个在榻上睁着眼望着帐顶,一夜无眠。下人们更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
摄政王府的气氛,因王爷与王妃之间那场未曾宣之于口、却人尽皆知的冷战,而变得异常紧绷。
下人们行走皆踮着脚尖,说话也压低声音,生怕一个不慎,便触怒那位周身气压低得能冻死人的王爷,或是惹恼了那位看似平静、实则疏离的王妃。
云锦说到做到,自那日争吵后,很快便真的搬回锦瑟阁居住,美其名曰“处理积压商务,便于查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