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透了云锦的中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
梦中那凤凰浴火的灼痛感,那陌生国度崩塌时的绝望与轰鸣,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感官之中,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窒息。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试图驱散那盘踞不散的恐惧。
窗外,残月如钩,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影子,更添几分诡异。
是梦……
可那感觉,为何如此真实?
她下意识地摊开双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去。掌心的肌肤细腻白皙,似乎与平日并无不同。
然而,就在她凝神细看的瞬间,一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红色光点,竟在她左手的劳宫穴位置,倏忽一闪,随即彻底湮灭,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云锦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灼热的感觉,那一闪而逝的红光,与她梦中凤凰涅盘时的火焰,如出一辙!
凤凰血脉……这就是凤栖梧所说的,血脉即将进一步苏醒的征兆吗?
一股寒意自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直以来,尽管凤栖梧多次提及,那两半龟甲也透着神秘,但她内心深处,对那所谓的“凤隐国女皇”宿命,总还存着一丝侥幸与怀疑。或许,那只是一个误会,一个与她无关的古老传说。
可此刻,这诡异的梦境,这掌心真实的异象,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粗暴地撕开她自欺欺人的外壳,将那个沉重而遥远的宿命,血淋淋地推到她的面前。
不再只是模糊的暗示与旁人的说辞,而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无法否认的异变!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个在梦中崩塌的国度,就是凤隐国吗?它的子民……她的子民,在呼唤她吗?可是,她是谁?
她是云锦,是靖朝的摄政王妃,是萧辰倾尽所有爱着的妻子!她拥有好不容易收获的爱情,拥有自己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
她为什么要去承担一个陌生国度的兴衰?为什么要离开她所爱的一切,去往一个虚无缥缈的“圣地”?
巨大的排斥感与恐慌几乎要将她吞噬。
然而,在那冰封般的恐惧深处,却又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悸动,如同埋藏在冻土下的种子,正在顽强地试图破土而出。
那是一种……莫名的牵引,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与责任。当她看到那国度崩塌时,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楚,并非全然虚假。仿佛有什么本该由她守护的东西,正在遥远的地方发出哀鸣。
使命感与恐惧感,如同两条巨蟒,在她心中疯狂地纠缠、撕扯,让她备受煎熬。
她该怎么办?
告诉萧辰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自己强行按了下去。
不,不能告诉他。他会如何反应?他那般霸道强势,爱她入骨,若知道她可能背负着另一个国度的命运,甚至可能不得不离开他……
云锦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他可能会将她禁锢得更紧,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与那所谓的“宿命”对抗,甚至……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
她不能将他卷入这未知而危险的漩涡。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条关于身世与血脉的路,或许注定要她一个人去摸索,一个人去面对。
这一夜,云锦再无睡意。她披衣起身,点燃烛火,走到书房那排巨大的书架前。这些书架不仅存放着锦瑟阁的账册和商业资料,更有她多年来搜集的各类古籍、杂记、地方志。
以前翻阅这些,多是为寻找商机或了解各地风物。而今晚,她的目标明确而沉重——所有关于前朝秘辛、隐世国度、古老传说,乃至……凤凰图腾的记载。
她需要答案。
需要从这些故纸堆中,找到关于凤隐国的蛛丝马迹,找到关于这诡异血脉的只言片语,哪怕只是一点点线索,也能让她对这突如其来的宿命,多一分了解,少一分恐惧。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苍白而专注的侧脸。她纤细的手指拂过泛黄的书页,逐字逐句地搜寻着,如同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旅人,试图找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九州异物志》……《山海经补遗》……《前朝宫廷秘录》……甚至一些来自西域、海外,文字晦涩难懂的羊皮卷……
时间在寂静的翻阅声中悄然流逝。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继而透出熹微的晨光。
云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夜未眠,精神却因高度的紧张和求知欲而异常清醒。
她找到了一些零星的信息,有些古籍中隐晦地提及了千年之前,曾有一个崇拜凤凰、精通机关与星象的强盛王朝突然隐世,再无踪迹;
有些海外传说里,也有关于“不死鸟”血脉后裔建立国度的记载……
但这些信息都太过模糊破碎,如同散落在沙滩上的珍珠,无法串联成完整的线索。
然而,这些碎片,已经足够让她心中的天平,向着“凤隐国真实存在”这一端,又倾斜了几分。
恐惧依旧存在,但那破土而出的使命感,似乎也因此汲取了养分,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合上手中最后一卷关于西域古老部落祭祀仪式的记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抹红光的微弱余温。
凤隐……
无论你是否愿意,它已然来临,叩响你的命运之门。
清晨,玲珑端着洗漱用具进来,见云锦竟坐在书案前,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不由担忧:“夫人,您一夜未睡?”
云锦揉了揉额角,勉强笑了笑:“无妨,查阅些古籍而已。”玲珑目光扫过书案上那些明显与商业无关的、涉及前朝秘闻和古老传说的书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多问。
萧辰因昨夜公务缠身,处理完就迫不及待……刚踏入院门的脚步,却被眼前所见而微微一顿。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锦坐在书案后,一身素衣,未施粉黛,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侧脸和眼底那抹无法掩饰的淡淡青黑。这显然是一夜未眠的痕迹。
而她的面前,摊开的并非往日熟悉的锦瑟阁账册或商务文书,而是几卷明显年代久远、书页泛黄的古籍,书脊上隐约可见《前朝宫廷秘录》、《九州异物志》等字样。
她在查什么?
前朝秘闻?古老传说?
这些与她平日处理的商业事务、甚至与刚刚平息的军械案,都相去甚远。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细微的冰刺,悄无声息地扎进萧辰的心底。——他的锦儿,似乎有事情瞒着他。而且,是那种她不愿、或者说不敢与他言明的事情。
这种感觉,比看到慕容翊献殷勤更让他烦躁。
慕容翊是外敌,他可以明目张胆地防范、驱逐。可这种来自云锦内心的、主动的隐瞒,却像是一层无形的隔膜,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慌。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面上带着惯常的温柔,走了进去。“锦儿,怎么起这么早?还看了这么多书?”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那些古籍的名字。
云锦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她压下。
她合上手中的书卷,揉了揉额角,露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容:
“醒了就睡不着了,随便翻翻些杂书,看看有没有关于古商路的记载,或许对锦瑟阁开拓新航线有帮助。”
古商路?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云锦的商业眼光和探索精神,他是知道的。
但萧辰敏锐地捕捉到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她合上书卷时那过于迅速的动作。——她在掩饰。
而且,她查阅的这些书,内容明显更偏向志怪传说和前朝野史,与严谨的古商路考据,关联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