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我可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那种靠男人施舍、被人看不起的女人!”
她忽然冷笑一声,可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嘴唇微微哆嗦着。
“你连那种人都不如!人家至少是自己挣饭吃,靠双手活着,你倒好,贴钱倒贴还被人当笑话讲!”
“你这种人,装什么清高?”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直指沈翠芬。
“真当自己是大家闺秀?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你不过也是从泥里爬出来的!”
周文娟再也忍不住,捂住脸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你们……别太过分了!”
路中平终于爆发,怒得手都发抖,额角青筋暴起。
脖子上的筋突得像要爆开,眼里布满血丝,狠狠瞪着沈翠芬。
沈翠芬只是耸耸肩,神情淡漠。
她理了理袖口,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别黏着,我们没工夫陪你演苦情戏。眼泪留着哄鬼吧。”
路建国死死盯着她,眼眶发红,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里全是恨意。
都说夫妻一场,多少年情分。
就算如今落魄了,走投无路。
好歹是个人,总该有点头慈悲吧?
周文娟都低到尘埃里了,跪在地上捡破烂都不算羞辱。
她怎么还能这么冷血?
怎么能一句话不留余地,把人往绝路上逼?
沈翠芬转身就要走,脚步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贵珍!中顺!你们快帮你爸啊!”
周文娟眼泪没停,一边哽咽,一边冲着两个孩子凄厉地喊道。
“他是你们亲爸啊!求求你们……救救他!”
“他不是我爸。”
沈中顺冷冷开口。
“他也不是我爸。”
沈贵珍紧跟着说。
“我们姓沈,跟姓路的,没半点关系。”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一致。
“你们有没有心?”
路中平瞪着他们,气得直哆嗦,声音都在打战。
“当初真不该生你们!养不教,父之过,可你们这是连人性都没了!”
可路建国再差,再窝囊,再对不起这个家,那也是他们亲爸啊!
这俩孩子,简直跟沈翠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是铁打的,血是凉的。
“对啊,你也没良心,妈也不该生你。”
沈贵珍干脆把这话原样甩回给路中平。
“你说我们没心?那你呢?你护着那个毁了我们家的女人,却对我妈吼得像仇人!你还记得你是谁的儿子吗?”
看着路中平护着周文娟,却对自己亲妈吼得毫无顾忌。
沈贵珍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胃里一阵阵翻腾,几乎要呕出来。
“你。”
路中平指着她,脸涨成紫红色,喉咙哽住,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
沈翠芬猛然回头,声音凌厉。
“以后少来我眼前晃,看见你们我就想吐!贵珍,中顺,走!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她一拉两个孩子,动作果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周文娟低头擦泪,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的旧衣和药瓶。
“都是我没本事,没钱给你们爷俩搭车回家。”
“妈!你咋说这话呢!”
路中平见母亲周文娟语气里带着责备,连忙扶稳身旁脚步不稳的路建国。
他一边稳住父亲,一边转身快步走到周文娟身边。
“咱们一家人能凑在一块儿,比啥都强!走路有啥大不了的!就当是散散步,透透气,还能说说话,多好!”
路建国弯着腰,一只手扶着腰侧的伤口,额角还隐隐渗着冷汗。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那对母子。
路中平和周文娟并肩走在一起的模样。
两人一个搀着一个,有说有笑。
他看得心头一酸,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走路?
你们俩倒轻松,肩不扛、手不提,走得飞快。
可我大腿上刚挨了一刀啊!
手术才不到两天,皮肉还肿着,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
这哪是走路,简直是上刑!
走回去我还活不活了?
沈翠芬压根不搭理路建国的苦脸和嘀咕。
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脚步轻快地走在最前面。
刚一出医院的大门,沈翠芬便加快了步伐,拉着周文娟和路中平走得飞快。
等路建国拖着腿、喘着气终于挪出院门时,三人早被甩得没影儿了。
邹秋雅家离医院确实不远,穿过两条小巷。
再拐过一个街角,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阳光斜照,树影斑驳。
几人边走边唠,倒也显得轻松。
邹秋雅一边走,一边有意无意地绕着弯儿,语气轻松地打听。
“沈贵珍有对象没?家里给她说亲了没?”
话里话外,试探得很明显。
沈翠芬一听就明白了。
这心思,明摆着。
邹秋雅是在试探她对宋家的态度。
想看看沈贵珍是不是有主了,有没有可能跟他们家牵上线。
她心里一清二楚,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当场拆穿。
拆穿了反倒尴尬。
两家交情虽好,但婚姻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一下子说破,万一不成,反而伤了情分。
要是沈贵珍真能嫁进郑家,沈翠芬倒不愁她受气。
郑家人实在,家风正,日子也过得踏实。
她信得过邹秋雅的人品,也相信她不会苛待儿媳。
只要男方不是那等蛮横无理的主儿,她心里便踏实大半。
可宋文华那人,她就见过两回。
每次都是闷葫芦似的,不声不响,话不多。
坐在那儿,低着头,像块石头。
到底是个啥性子,温顺还是执拗,能疼人还是大男子主义,她心里真没底。
缘分这事儿,强求不来。
强扭的瓜不甜,媒妁之言也得两情相悦才行。
她只等沈贵珍自己拿主意。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有自己的喜好。
做娘的不能事事包办,也不能硬逼。
当然,也不是完全放任。
沈翠芬眉头微皱,心里思量着。
她是娘,这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她跟周文娟交情深,两家走得近。
但闺女的终身大事,她这个当妈的,该把关,还是得把。
不能因着情面就松了口,那才是害了孩子。
说话间,天都快黑了。
西边的太阳早已沉下去,只余下淡淡的橘红晕在天边。
转眼就到了邹秋雅家门口。
一座灰砖小院,门口还挂着旧式红灯笼。
几人刚抬手要敲门,沈翠芬的目光却被斜对面那栋老房子吸住了。
那是一栋两层的旧楼,外墙斑驳,爬着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