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某日早上,宁越府的晨雾还没散透,路过甘棠的行人就瞧见了糖水铺子得门上挂出了“今日休业”的木牌。
天刚亮,柳致远已牵着租来的驴车停在巷口,等着挎着篮子、背着布包的妻女从巷子内缓缓走出。
吴幼兰将手里用油纸包好的青团递给柳致远绑在车辕上——这是他们特意给佃户带的。
“回头出城之后再跑快些,去晚了田间的马兰头该让人挖光了。”
柳致远赶着驴车,吴幼兰和柳闻莺坐在驴车上,感受着又慢又颠簸的驴车,吴幼兰递给柳致远蒸好的酒酿米糕,同时又对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清明之后,宁越这边的春种已经到了最忙的时候,耕读轩里有不少学子家中务农人手不够,陈先生特地放了五天假。
休息在家的柳致远还没在家休息一日呢,吴幼兰便决定一家三口出城“踏青”去。
说是“踏青”,其实他们也是要去亲眼瞧瞧去年他们在牙婆手里买下、后又租给农户们的三十亩地春耕的情况。
去年他们就和佃户们见过两面,一面买地之后佃农过来签租地的契约时,二面在秋收后佃户们送粮食时见的。
如今又是一年春来,一年之计在于春,就算不是他们亲自耕种,了解一下情况也不至于被糊弄。
驴车轱辘碾过青石板,一路出了城郭,风里渐渐裹了草木的清香。
他们家买的田地几乎都在城东门出去一路往东不到十里处的大周村外围,过了下坡他们就看见正有几个人正在他们家田埂上补秧苗。
那便是今年佃了他们家田的佃户老周头。
老周头也没想到这柳家会来这里,一开始还紧张了一下,结果听闻只是一家子出来踏青,顺道过来看看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将青团递给老周头的时候,老周头更是惊讶柳家居然给他们带点心。
柳闻莺瞧着接过青团的时候老周头手都在抖,柳致远也发现了,不过并没有出声戳破,顺道邀老周头带他在附近转转看看他自家田地的春耕情况。
老周头自然不会拒绝,柳致远跟着老周头在附近查看水情,吴幼兰便带着柳闻莺往田埂上走去,继续他们原先的计划——挖野菜。
“你看这荠菜要挑带白根的,蒲公英得留着嫩叶。”
吴幼兰一边指尖掐着野菜一边和自家闺女讲解这些野菜什么样的,怎么做才好吃。
柳闻莺听的认真,但是真挖起来,光是“荠菜”,她篮子里就不下十种不同的“荠菜”。
有就连吴幼兰都不认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一看就不好吃的真野草。
柳闻莺被她娘嘲笑,恼羞成怒干脆不挖了,她刚站起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哞”的一声低唤。
柳闻莺扭头顺着声音看过去,竟是一头黄母牛,它的身边居然还跟着一头小牛犊,那抬头吃奶吮吸的模样似乎出生才不久。
“诶?牛?牛奶?”
柳闻莺看见小牛犊的一瞬间,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桶新鲜的牛奶。
吴幼兰眼睛一亮,拉着放牛的人上前寒暄,于当晚,回城的时候柳闻莺便抱着半桶挤出来的新鲜牛奶。
在颠簸的驴车上,吴幼兰坐在柳致远身边,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那牛是村长家的,小牛犊才刚生没满月,说那母牛这段时间产奶可多了,小牛都喝不完。
我中午借了他家锅煮了些,我尝着那味道香醇甘甜,我和他们家打听过了,这母牛每次生了小牛之后前两个多月奶是最多的时候,如今小牛也没满月。”
“所以你打算这段时间买牛奶么?”
听见吴幼兰连这母牛产奶情况都打听的差不多了,柳致远就知道吴幼兰的想法了。
“是啊~我打算做些春季限定的乳制品。约好了从后日开始每日送两桶奶来过来,今晚回去咱们就我就用这半桶做些给你们尝尝。”
她正笑着,路上颠簸了一下让她直接歪在了柳致远身上。
柳致远见状只是伸出手将妻子稳稳抱住,前面夫妻二人从并排坐变成了“从”坐。
柳闻莺坐在后面见到此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目前自己怀里抱着牛奶,左边是她娘收的一篮子鸭蛋,右边是她挖了一篮子野菜,她一个人坐在这后面嘛也算热闹。
···
后日的午后,甘棠铺子的门口悄悄多了一块木牌,上面不仅写了字,还在上面挂了块红绸,十分醒目。
“春日限定·两款”。
许久没来的芙蕖这日在丫鬟的陪同下,面戴薄纱站在门口时,便闻到了从铺子里传来的先前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
金芙蕖将门口那牌子上的字缓缓读了出来:“春朝浮雪、茉香凝雪……这名字倒是雅致。”
金芙蕖看了门口的立牌便带着好奇心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见一名打扮利索的眼生妇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黑陶茶碗里,一绿一白,从中散发出来的香味正是先前铺子门口传来的。
“这位小娘子里面请坐,是否需要屏风?”
吕氏刚将新品糖水端上,转头就见店里来了女客,便按照吴幼兰教的话术问了一句。
“店里已经有了屏风?”
金芙蕖有些惊讶,上次在这里确实发生了一些让她不快的事情,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事似乎也让店里多了几分改变?
“是呢~咱们甘棠里的糖水点心也有不少女客喜欢,只是这里也不仅仅有女咦,所以老板特地准备了一些屏风备着。”
听闻,身旁的桃香对此暗暗点头很是满意,只是金芙蕖坐下之后看着身周围立起的竹制屏风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憋闷。
“对了,今日柳小娘子不在么?”
金芙蕖视线看向那空着的柜台处眼底有些失落。
吕氏眼前闪过一抹明悟,笑了笑,连忙道:“少东家在隔壁无逸斋买书呢,稍后回来,您可以先点些糖水,等少东家回来就好。”
这少东家的称呼还是吕氏自发的喊的,这铺子是柳家开的,柳家就柳闻莺一个孩子,这称呼吕氏自认喊得没什么问题。
就算金芙蕖下意识想驳一句柳闻莺是女子,“少东家”这一称呼又是如何能称的呢?
可是吕氏那自然说出来的样子,看起来她已经这么喊许久了,若是有问题,柳小娘子的父母也早该提醒了才是,哪里轮得到她称呼呢?
“那春日限定,我各要一份。”
“好嘞~”
所谓春潮浮雪其实就是吴幼兰将磨细的抹茶粉兑入微沸的牛乳搅出绵密的绿沫,在最上面又撒上一层抹茶粉;
而茉香凝雪就是将微微煮沸的牛乳中加入蜂蜜以及一份撒上晒干的茉莉花瓣,然后盖在茶盖焖个几分钟,将那茉莉清雅的花香激发出来。
每碗定价比寻常糖水贵了约莫一倍,可就算如此,从午后正式推出时,这两份新品还是有人愿意尝试,尝试之后也纷纷给予了好评。
柳闻莺拿着一摞被裁好的白纸刚刚回到铺子里,就见铺子里的屏风,之后吕氏也特地前来告诉她刚才的事情。
金芙蕖吕氏没见过,但是桃香她是见过几次的,于是柳闻莺一下便猜出了来人,特地上前和金芙蕖打招呼。
“许久不见,金姑娘,你越来越美丽了~”
头一次这么直白的被夸奖,金芙蕖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邀柳闻莺赶紧坐下,桃香也立刻将一旁的凳子摆好。
柳闻莺见状也不客气地坐下了,坐下时她还不忘和桃香说了声谢谢,倒是让桃香愣了一下,转瞬,桃香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自己不知道的真切和腼腆。
“柳、柳小姐言重了,这是奴婢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