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新奇也有些拘谨,挺直腰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
顾远洲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专业书看的正入神。
他长得好看人又干净,在一堆灰头土脸的旅客里特别显眼。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
“同志,你也是去上大学的吧?”
一个穿着时髦连衣裙烫着小卷发的女孩主动凑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在当时看来很稀罕的军用水壶,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城里人那种高人一等的劲儿。
顾远洲从书里抬起头礼貌性的点点头。
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自来熟的就坐在了他们对面的空位上。
“我叫王静,去省城师范大学报道。你呢?”
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顾远洲,那眼神毫不掩饰。
当她的目光扫过顾远洲身边那个穿着一身蓝色土布衣裳看着有些土气的陈念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去省城大学。”顾远洲言简意赅。
“哇!省大啊!那可是咱们省最好的大学了!你真厉害!”
王静的语气更加热情了,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陈念一个劲儿的找着话题。
“你学什么专业的啊?我跟你说省城可好玩了我从小就在那儿长大哪儿有好吃的哪儿有好玩的我都知道。”
陈念安静的坐在旁边像个透明人。
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种小伎俩跟她奶奶的那些阳谋比起来简直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过了一会儿,王静大概是觉得冷落了顾远洲身边的乡下亲戚有些不妥,才装作不经意的样问了陈念一句。
“这位……小妹妹,你是送你哥去上学的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客气。
陈念还没开口,顾远洲就皱了皱眉抢先回答:
“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对象。”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她也去上大学,去首都。”
王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看着陈念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就这个乡下丫头?
去首都上大学?
她怎么可能信。
王静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是吗?那可真厉害啊。”
她嘴上说着厉害,语气里的怀疑跟嫉妒却怎么也藏不住。
火车到了一个中途站停了下来。
王静站起身要去打开水。
她在经过陈念身边的时候手里的军用水壶不小心一歪。
滚烫的开水一下子就浇在陈念放在地上的那个蓝布包上。
那是奶奶亲手给她缝的布包,里面装着她换洗的衣裳还有那本《御厨监制》。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王静嘴上道着歉,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顾远洲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刚要发作。
陈念却拉住了他。
她站起身看着自己湿了大半的布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没关系。”
她一边说一边从布包里拿出那本同样被浸湿了的《御厨监制》。
她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书页上的水渍,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些人听。
“唉,这可是奶奶的宝贝,说是宫里传出来的孤本,要是我给弄坏了回去可没法交代了。”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顾远洲说:
“对了顾大哥,你说周爷爷让我在省里开农业技术研讨会的时候去旁听一下,我这什么都不懂到时候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啊?”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王静的脸上。
宫里的孤本?
周爷爷?
农业技术研讨会?
这每个词都像炸雷,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虽然不知道那个周爷爷是谁,但能跟省里和研讨会扯上关系的绝对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
王静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看着陈念,那个她之前一直看不起的乡下丫头,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顾远洲看着陈念这四两拨千斤,不出声就噎死人的样儿,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他的念念是真的长大了。
已经不需要他时时刻刻护在身后了。
她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
火车哐当哐当的驶进了省城火车站。
顾远洲要在这里下车然后转车去他的大学。
陈念则要继续坐这趟车一路向北去往那个她只在书里见过的首都。
站台上人来人往充满了离别的气息。
顾远洲提着自己的行李站在车窗外看着车厢里的陈念眼神里满是不舍。
“到了学校安顿好了就给我写信。”
他嘱咐道。
“嗯。”陈念隔着窗户重重点头。
“钱要省着点花,可别亏待自己。要是有人欺负你……”
“我就用奶奶给的顶针扎他。”陈念抢着回答,还调皮的晃了晃自己戴着顶针的手指。
顾远洲被她逗笑了眼里的担忧淡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顾远洲同学,你就要走了吗?”
是王静。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此刻正站在顾远洲身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依依不舍的表情。
“那个……我刚来省城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能写信问你吗?”
她说着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纸和笔一副马上就要记下地址的样。
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顾远洲皱了皱眉正想开口拒绝。
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念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径直走到顾远洲面前当着王静的面一把抓住了顾远洲的手。
然后她踮起脚尖飞快的在顾远洲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就那么碰了一下就分开了。却像一个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王静的脸上。
陈念做完这一切才转过头看着已经石化在原地的王静微微一笑。
那笑容又甜又冷。
“不好意思啊,我男人脸皮薄不喜欢跟不熟的陌生人说话。”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顾远洲,踮起脚帮他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领,语气亲昵又霸道。
“到了学校安顿好了就给我写信。”
“不准看别的女同学,听见没?”
顾远洲看着她这宣示主权的小样儿心都快化了,哪里还会说半个不字。
他只知道用力的点头像个被训话的小学生。
“听见了。”
王静的脸已经从白变成了青又从青变成了紫,精彩的像个调色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