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臣告退!”
陈长远如蒙大赦,连忙磕头,然后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龙撵。
龙撵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萧云霆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目光重新变得幽深难测。
他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微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哼,林尚书?这么快就忍不住要推他下水了?看来,有些人……是越来越心心急了啊!”
“还是觉得,这潭水搅得越浑,对他们越有利?”
他低声自语,眼中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在酝酿。
“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接下来的两天路程,对林晚来说,简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每日定时为萧云霆针灸治疗,大部分时间都在无聊发呆,偶尔也会壮着胆子去逗一逗那个总是板着脸的陆大将军,结果却是被对方更冷的脸和简洁无比的回答噎回来。
然后又尝试学习骑马,在这些磕磕绊绊中,艰难地打发着时间。
当她第三次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被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住时,陆俊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声音硬得像石头:
“神女,若无意精于骑术,还是安坐马车更为稳妥!”
林晚讪讪地笑了笑,终于彻底放弃了成为一代女侠的梦想,老老实实滚回了她的马车。
就在林晚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漫长的旅途逼疯的时候,队伍的前方,终于传来了隐约的喧嚣声和海风特有的、带着咸腥气息的味道。
“到了!神女,广府到了!”
连前方那位一直面无表情的御马者,声音里也似乎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林晚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广府,这座大晟南部沿海最重要的巨城,终于揭开了它的面纱。
高耸坚固的城墙依山傍海而建,蜿蜒起伏,远比京城的城墙更具军事堡垒的森严气息。
城墙上,“广州都督府”的旌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身着鲜明铠甲的士兵执戟而立,戒备森严。
城门之外,宽阔的官道两旁,早已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人。
广府刺史、都督、司马等大大小小的官员,按照品级高低,穿着隆重的官袍,匍匐在地,恭迎圣驾。
更远处,是无数好奇张望的百姓,人头攒动,喧嚣鼎沸,透露出这座港口城市特有的活力。
而最让林晚心潮澎湃的,是视线尽头,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在阳光下闪烁着万点金光的蔚蓝!
那就是大海!
空气中咸湿的气息愈发浓郁,夹杂着鱼腥、货物和不同人种混杂的奇特味道。
码头上,桅杆如林,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得密密麻麻,有庞大的楼船,有灵巧的帆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明显带有异域风格的商船。
无数苦力如同蚂蚁般在码头忙碌着,搬运着堆积如山的货物,人声、号子声、海浪声交织成一曲繁华的乐章。
这里就是广府,大晟南方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财富与危险并存的贸易中心,也是通往神秘南洋乃至更遥远世界的门户!
马车刚刚停稳,林晚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因为坐得太久,腿脚都有些发麻,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她顾不得许多,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充满海洋气息的空气。
然后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全新的天地,脸上洋溢着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兴奋和轻松,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欢呼道:
“哎呀妈呀,总算是到了!这充满海蛎子味的地方,应该就是我那个时代的广州吧!”
“大海,我来啦!”
几天车马劳顿的憋闷,在此刻一扫而空。
林晚欢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撒开脚丫子就朝着不远处那条看起来最热闹的街道跑去。
“林神女!林姑娘!请留步!等等在下啊!”
身后,几名被指派护卫她安全的侍卫急忙跟上,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焦急。
这几名侍卫虽看似普通,但实则都是天机阁的精锐——“天机卫”。
自打下马车起,端坐马上的指挥使陈长远便用不易察觉的眼神示意他们:跟上,保护好,但勿近勿扰。
几名天机卫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丝自信与默契。
他们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好手,追踪、护卫、格杀皆是本职,岂会连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都跟不住?
这便是陈长远对他们暗中的交代了:
“远远跟着,莫要打草惊蛇,亦不可露出马脚!”
“若本官所料不差,那些人定会趁此林神女在大晟境内的最后时机动手,一旦出海,便是海阔天空,再难寻觅良机。故此,他们必按捺不住!”
“本官,此番便要好好地钓一钓这条潜藏已久的大鱼!”
林晚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浑身轻松。
听到身后的呼喊,连头都没回,只是高高举起手臂挥了挥,声音随着跑动有些飘忽:
“哎呀,你们不用跟着我啦!快回去歇着吧!”
“本姑娘在车上闷了这么多天,都快发霉了,好不容易到了这么热闹的地方,一定要玩个够本才回去!”
话音未落,她几个灵巧的闪身,便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那天机卫领头人眼神一凛,低声道:
“快,跟上去!保持距离,注意四周可疑人等!”
几名天机卫立刻点头,如同鬼魅般散入人群,凭借着高超的追踪技巧,远远地坠在林晚身后,既确保她能处于视线范围内,又不引起她或潜在敌人的注意。
这条繁华的街道上,明里暗里,不知布置了多少天机阁的眼线。
甚至连前方几个看似普通、挑着担子叫卖的货郎,都是乔装改扮的天机卫眼线。
是的,陈长远的预料,分毫不差。
猎物已然入笼,猎人又怎会缺席?
听风楼,这也是这个街头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间茶馆,二楼,有两人正相对而坐。
他们的衣着普通,神态寻常,但就在林晚那抹亮色身影如同欢快的鱼儿般穿梭在街道上的瞬间,其中坐在左手边那人,端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目光缓缓落在对面那人的身上,仿佛只是在闲谈,但话语却已带上了冰冷的杀意。
他轻轻拿起面前的青花盖碗,用碗盖拨了拨浮起的茶叶,声音低得只有对面之人能听见:
“去吧,猎物进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