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倒台，其下势力也被连根拔起。
那些靠孝敬挣得二等人身份的商户船号、佃户庄主，都被查了个底朝天。
其中自然有金虎镖局。凌虎和他手下的镖师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自从上次险些杀了凌初，被辛和钰追缉后，凌虎就被辛家护送着躲了起来。
按说要搜寻出来怎么也得费些功夫，但辛老太爷许是想为自己争条活路，竟痛快地供出了凌虎的藏身地。
凌初求得洪将军应允，随行一同去抓捕凌虎。因太过激动，上马时还险些踏空。
洪将军的副将只知凌初是辛和钰的妻室，在听到旁人喊她“凌娘子”时，敏锐猜到她和凌虎有关系。
凌初坦荡对上他质疑的目光，“他是我杀父仇人，但将军放心，将贼子就地正法是你们才能干的事。”
路上，凌初满脑子都是等着质问凌虎的话。
她爹的尸身到底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凌虎藏得并不远，就在城郊一个小农院里，副将命人将这里围住，轻易就解决了为数不多的看守。
院内房门紧闭，凌初收紧手里的匕首，急不可耐地一脚踹开房门，预想过无数遍的与凌虎决一死战的情形没出现，甚至连攻向自己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首先让她回过神的，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恍惚了一瞬，凌初才看到地上那个男人。
倒在血泊中的，死不瞑目的凌虎。
紧随凌初而来的副将也愣了下，上前确认凌虎真的断气之后，气恼地冲出门想要勒令士卒停手，好歹留个活口，问出杀凌虎的人是谁。
可惜晚了一步，最后一个看守在刚刚被抹了脖子……
副将咬牙吩咐手下四处巡查，可疑者即刻逮捕，他的一声声咆哮传入凌初耳中，宛如灌了水一般，那水又漫过她的眼眶，重重砸在地上。
她做梦都想亲手了结凌虎，哪怕不是她，也该是官府，还他们一家一个光明正大的公道，让凌虎在青天白日之下被正法。
而不该是像现在这样……就这么便宜地死了！
爹娘的命债还没还，他还没有亲口认罪，怎么就死了？凭什么就死了！
难以名状的委屈和不甘让从不肯轻易落泪的凌初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无力嚎啕，肝肠寸断……
但现在哭也没用，不过几息功夫，凌初就镇定了下来。
她挪动脚步，小心地凑近些。她害怕看到凌虎真的死了，又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抓着他的尸身发泄。
哪怕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忘记，凌虎的尸体要交给仵作，她不能帮杀了凌虎的人掩盖罪证。
凌虎俯趴在地，手脚蜷曲面目狰狞，死得十分痛苦，他后背的衣服几乎被捅烂，尚未干透的血迹浸染了整个上半身。
凌初蹙起眉小心蹲下，这时副将忿忿地回来，“我说辛家老头怎么会那么痛快地交人，原来压根就没想留活口！索性直接杀了不就得了，还耍我们白跑一趟！”
“不是老太爷吩咐的。”凌初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杀他的人不会功夫。”
副将大跨步走过来，顺着凌初的视线瞅了瞅凌初的后背，“扎得这么七零八落，确实没章法，我看那个下手的应该挺恨这个凌虎。”
凌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能有谁痛恨凌虎，又能摸到这么隐蔽的地方，避开看守干掉一个武艺不俗的镖师？
“许是先下了毒。”凌初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几盘没吃完的饭菜上，忽然就明白过来，“是贴身伺候凌虎的人！”
一个大老爷们躲在院中，必定要有个给他洗衣做饭的人，这人不仅极得凌虎信任，还能弄到毒药。
而这个人在他们来之前就逃走了！
凌初对副将求道：“烦请将军让手下多留意附近的女子，不管年轻的还是婆子仆妇，她或许会被某户人家包庇，一定要试探清楚，看看有没有谁对自家不熟悉的。”
“正是！”副将赞叹：“凌娘子的脑子还真是灵光！”
副将得尽快把凌虎身死的消息禀报给洪将军，本想让凌初跟着回去，凌初却执意要留在这儿跟士卒一起排查。
时值傍晚，正是附近几个村子日落而息时，他们一家一家地查过去，又是搜寻又是试探，闹得人心惶惶也没能找出什么可疑人等。
回到城中已是深夜，辛和钰和凌初依旧住在小院中。婆子、丫鬟和杨妞儿都被接了回来，又有洪将军的人手保护，倒是个在混乱中难得能让人喘口气的情景地。
辛和钰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在等着凌初。凌初一回到房里，看到暖融融的烛光和满脸歉疚的辛和钰，心头的委屈又翻了上来。
她想跟辛和钰说，她对不起爹，话没出口眼泪就下来了。
辛和钰抱住她，拍着后背的手落得迟疑。
“对不起，是我失算了。”
他答应过要将凌虎绳之以法的，现在却……哪怕翻了案，哪怕告知所有人凌豹是被亲弟弟毒杀的，也听不到凌虎的亲口认罪了。
他让凌初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什么也没做到……
凌初在辛和钰的怀中擦干眼泪，“不是你的错，你已经说到做到了。或许那个杀了凌虎的人还知道点别的，哪怕在凌虎的罪证书上多添一笔也是好的！”
辛和钰默默点头，指腹抚过她脸上一层层的泪痕，心头依然压着千斤重。
凌初不想让辛和钰太自责，坐在桌前填饱肚子，“对了，洪将军进城，他和那么多兵马住哪儿？”
辛和钰勉强提了提精神，“有专门接待钦差的驿馆，兵马由洪大人自己安排。”
话音刚落，院门突然被拍响，两人连忙出去开门，远远就看到东南方向的火光。
门外是洪将军的一位下属，他连气都没喘匀，来得十分着急，开口便是：“辛大人，驿馆走水了！我们将军他——”
凌初顿时想到辛老太爷被押走前的那个眼神。
难怪他如此轻易就束手就擒，原来根本就没打算让洪将军活着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