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的指尖划过观景台的栏杆。
微凉的金属触感顺着神经爬上来。
她低头。
高维空间的云海正在脚下翻涌。
银蓝色的光带像绸缎，裹着三个文明区的轮廓。
古代文明区的飞檐挂着灯笼。
暖黄的光晕里飘着丝竹声。
现代文明区的霓虹正在切换颜色。
玻璃幕墙上流动着车水马龙的倒影。
未来文明区的悬浮塔闪烁着脉冲光。
像一串会呼吸的星星项链。
“在想什么？“
林夏的声音撞碎了安静。
苏离回头。
伙伴们都来了。
老周的羊皮卷还夹在胳膊底下。
墨渍在边角晕出个小月亮。
阿澈的机械义眼反射着远处的烟花。
上次修飞船蹭的划痕还在。
小雅怀里抱着那只三耳猫。
猫尾巴尖正扫着她的手环——那是用第一块时空碎片做的。
“在数灯笼。“苏离笑。
“数不清的。“老周翻开羊皮卷，“上周刚添了三百个。“
泛黄的纸页上，朱砂画的灯笼连成一片火海。
那是他们第一次调解古代文明区争端时挂的。
当时王夫子气的吹胡子。
手里的戒尺差点敲碎现代文明区的传感器。
“还记得王夫子的砚台吗？“阿澈突然笑出声。
金属指节敲了敲栏杆。
“你用纳米机器人补好的裂纹，现在成了镇馆之宝。“
苏离的指甲陷进掌心。
那天的墨香好像还在鼻尖。
王夫子捧着修好的砚台，手抖的像秋风里的叶子。
“这手艺，比宋代的巧匠还神。“
他说这话时，鬓角的白头发亮得晃眼。
小雅怀里的猫突然跳下来。
踩着猫步溜到栏杆边。
尾巴一甩，指向未来文明区。
那里的悬浮轨道正在变颜色。
从银白变成暖金。
“是小星他们在调试庆典模式。“小雅解释道。
她的手环突然亮起。
投影里跳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
“苏离姐姐！烟花准备好啦！“
是未来文明区的小星。
上次她哭着跑来，说自己的时空模型被古代文明区的孩子弄坏了。
后来两个小家伙蹲在沙堆旁。
一个用甲骨文画星图，一个用光影搭城墙。
苏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现代文明区的李教授发来的照片。
实验室的玻璃柜里，摆着个奇怪的东西。
青铜鼎的底座，嵌着太阳能板。
鼎身上刻着wiFi信号图案。
“上周学生们的杰作。“李教授的语音带着笑意，“说要叫'古今通'。“
苏离想起那个总打瞌睡的男生。
上次他熬了三个通宵。
就为给古代文明区的水车装传感器。
“快看！“林夏拽她的袖子。
古代文明区的方向飘来孔明灯。
一盏，两盏，千百盏。
像被风吹起的萤火虫。
每个灯面上都有字。
有的是毛笔写的“安“。
有的是打印的“和平“。
还有用荧光笔涂的笑脸。
“是居民们自己放的。“老周的声音有点哑。
他指着最亮的那盏。
灯面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船。
船帆上写着“文明号“。
那是去年洪水时，三个文明区合力造的救援船。
古代的木工艺，现代的发动机，未来的浮力装置。
船身的裂缝里，还卡着片未来文明区的能量板。
猫突然竖起耳朵。
苏离抬头。
第一簇烟花炸开了。
金红色的光雨落下来。
把云海染成了石榴红。
观景台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
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张脸。
王夫子举着酒杯，胡子上沾着酒渍。
李教授的白大褂上还别着古代文明区的玉佩。
小星站在悬浮车里，举着个写满公式的灯笼。
还有卖糖画的张大爷。
修机器人的王叔。
教未来孩子念《诗经》的陈老师。
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
像潮水漫过沙滩。
“苏离！“
“谢谢你们！“
“新纪元万岁！“
苏离的眼眶热起来。
她想起第一次站在高维会议室的样子。
手里的记录笔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古代代表拍着桌子要保留跪拜礼。
未来代表冷着脸说情感是冗余数据。
她当时想，这摊子事，怕是永远理不清了。
“发什么呆？“林夏递来杯热饮。
杯子是陶瓷的，杯身上印着电路板图案。
是现代文明区的陶艺馆新出的款式。
“在想我们第一次吵架。“苏离抿了口热饮。
焦糖味在舌尖散开。
那是老周偷偷加的古代红糖。
“你说我太偏向传统。“她看向林夏。
“你说我总想用科技解决一切。“林夏挑眉。
阿澈突然插了句：“你们忘了是谁把调解记录写成程序代码？“
老周笑的直咳嗽：“也别忘了是谁用甲骨文写会议纪要。“
小雅抱着猫，突然指着天空。
第二波烟花炸开了。
这次是银色的。
像无数根针，把三个文明区的光连在一起。
古代文明区的钟楼敲响了。
现代文明区的时钟同步报时。
未来文明区的能量塔发出共鸣。
三声钟响叠在一起。
震得苏离的心跳漏了一拍。
“看那里。“老周指着烟花的中心。
烟雾里慢慢显出几个字。
是用古代篆体、现代简体和未来符号写的。
“家“。
猫突然跳下栏杆。
顺着观景台的阶梯跑下去。
苏离他们跟在后面。
阶梯两旁的全息屏正在播放影像。
第一次划分文明区时的争吵。
第一次合作修桥时的汗水。
第一次文化节上，穿古装的姑娘跳机械舞。
穿未来战甲的小伙子写毛笔字。
还有那次瘟疫。
古代的草药，现代的疫苗，未来的基因编辑。
三个文明区的医生挤在同一个帐篷里。
口罩上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到了。“林夏停下脚步。
眼前是扇青铜门。
门环是两个机器人脑袋。
苏离推开门。
里面是间不大的屋子。
墙上贴满了照片。
最显眼的是张合影。
她站在中间，身边是老周、林夏、阿澈、小雅。
背后是三个文明区的界碑。
那天阳光特别好。
老周的羊皮卷被风吹得哗啦响。
阿澈的机械臂反光，晃了镜头。
“这是小星拍的。“小雅轻声说。
照片下面压着张纸条。
用三种笔迹写着同一句话：
“我们的故事，才刚开始。“
烟花还在继续。
苏离靠在门框上。
听着远处传来的笑声。
古代文明区的戏曲，现代文明区的吉他，未来文明区的合成乐。
混在一起，像首奇怪又好听的歌。
她掏出手机。
给所有居民发了条消息。
“今夜无眠。“
几秒钟后，手机震成了小马达。
回复像雪片一样飞来。
“苏离，来吃碗元宵！“
“我烤了星际饼干，给你留着！“
“广场有舞狮，快来！“
林夏拽了拽她的袖子。
“走了。“
苏离点点头。
转身时，她的目光扫过墙角。
那里放着个盒子。
里面是第一版新纪元规则草案。
纸页边缘已经磨破了。
上面有无数修改的痕迹。
古代代表画的圈，未来代表标的红叉。
还有她自己，用三种颜色的笔写的批注。
盒子旁边，放着个新的空白本子。
封面上写着：
“新纪元第二年，待续。“
苏离笑了笑。
跟着伙伴们走进漫天星光里。
猫跑在最前面。
尾巴尖扫过地上的光斑。
像在画一个未完的句号。
远处的广场上。
穿古装的老人教机器人打太极。
穿未来服装的孩子追着现代文明区的滑板跑。
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
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苏离突然想起王夫子说过的话。
“所谓传奇，不过是普通人，做了不普通的事。“
她抬头。
正好有颗流星划过。
三个文明区的光，在流星的尾巴上交汇。
像条跨越时空的河。
而他们，都是渡河人。
今夜无眠。
因为明天醒来。
又会有新的故事。
在晨光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