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背心，命门穴上三寸，炁流涡旋！”
沈小虎的指尖离蛮山后心只剩半寸时，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连光线都在这半寸之间扭曲成诡异的折线。蛮山脖颈间暴起的青筋还在突突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震耳的轰鸣，可沈小虎的瞳孔里，那片铜钱大小的炁流涡旋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收缩，边缘的黑色光晕像被揉皱的纸团般不断震颤。
蛮山的“蛮王冲撞”还在向前狂奔，厚重的战靴踏碎青石板的脆响连成一片炸雷，每一步都让演武场的地面下陷半分。黑色光晕在他头顶疯狂闪烁，将周围的气流搅得如同沸腾的开水，卷起的碎石在光晕边缘瞬间化为齑粉。可他后心那处炁流涡旋，却在沈小虎的“洞察”中清晰得如同掌上纹路——漩涡中心的血色丝线正以每秒百次的频率断裂又重组，每一次断裂都迸溅出细碎的血珠，却被蛮王冲撞的蛮力强行压回经脉，在皮肤下游走成扭曲的红痕。
这是力量的核心，也是致命的死穴。沈小虎甚至能数清漩涡边缘有多少道交错的气血流，能看清那些气血流如何像受惊的毒蛇般互相撕咬。他“听”到气血摩擦经脉的细微声响里，夹杂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能“感觉”到那里的防御力量正随着冲撞的推进而急剧减弱，就像被洪水不断冲击的堤坝，已经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千分之一息的概念在他脑海里具象成流动的沙粒，每一粒沙子落下，都意味着死亡的阴影又浓重一分。
“嗬……”沈小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低吟，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两把钢钻在同时往里凿。方才连续七次催动洞察，早已让他的精神力透支到极限，此刻强行压榨，脑浆仿佛都在沸腾。他猛地咬破舌尖，铁锈味的精血混着唾液咽下去，借着那阵剧痛勉强维持清醒。心口的光点骤然亮了一下，那是精神力本源的最后燃烧，幽蓝的光屑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都注入“洞察”——他要确保指尖的角度偏差不超过半度，力度轻重不差毫厘，时机必须卡在蛮山左脚踏地的刹那，分毫不差！
丹田的外炁种子剧烈震颤，表层的莹白光泽寸寸碎裂，露出里面灰败的内核。最后一缕“炁”被它压榨出来，像濒死的游鱼般在经脉里艰难游动，所过之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是经脉壁被反复透支后产生的破损。但这缕“炁”刚到右手食指，就被精神力凝聚成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针，针尖闪烁的寒芒里，竟能看到无数细小的气旋在高速旋转，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身体还在极限旋转，观微步的精妙法门让他像片被狂风裹挟的叶子，贴着蛮山后背的冲击轨迹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沈小虎能感觉到蛮山身上传来的灼热温度透过两层衣料烫在自己胸口，能闻到他汗水里混着的铁锈味与山野瘴气的腥臭味，能感受到那庞大身躯里奔涌的力量正顺着肌肉的震颤传入自己四肢百骸——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漆黑的瞳孔里只映着那处不断收缩的炁流涡旋，指尖的方向从未偏离半分。
“就是这里！”
沈小虎在心中狂吼，胸腔里的血都在跟着沸腾。观微步的旋转带给他的离心力让左臂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精神力的精准引导让视网膜上浮现出细密的血斑，“炁”的极致凝聚让右手食指的皮肤寸寸开裂，渗出血珠——所有力量在这一刻汇聚于一点，指尖如流星赶月，带着那道微弱却璀璨的金光，狠狠刺向蛮山后心命门穴上三寸的炁流涡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根指尖上，第三排的青衣弟子们已经集体站起，握着拳头的指节泛白如纸。陈明静的呼吸已经停止，鬓角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死死盯着沈小虎那只悬空的右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隔空传递过去。赵元昊的拳头攥得发白，指骨抵着看台栏杆的位置，已经将坚硬的红木压出五个浅坑，他喉咙里压抑着低吼，额角的青筋像蚯蚓般蠕动。贵宾席的老怪物们也下意识地前倾了身体，为首的白发老者拂尘上的银丝无风自动，浑浊的眼珠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锁定那处即将碰撞的方寸之地。
这一指，承载了太多——沈小虎的尊严，那个被嘲笑为“废柴”三年的少年，此刻要用这一指撕碎所有轻蔑；青云宗的希望，这座在二流宗门边缘徘徊的道场，能否借这一指重回巅峰；以及所有人对“炁修”的质疑，当蛮王冲撞的霸道与炁针的精微在此碰撞，究竟谁才是武道正统？
指尖与涡旋接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啵”，像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坠入池塘。
但在沈小虎的感知里，这声轻响却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他的“炁”，精准地刺入了涡旋中心那点紊乱之处！那根比发丝还细的炁针没入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涡旋的旋转轨迹骤然卡顿，就像被投入石子的陀螺。紧接着，那些原本互相制衡的气血流瞬间失控，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般四散奔逃，每一道都带着撕裂经脉的狂暴力量。
蛮山狂奔的身形猛地一僵，黑色光晕像被戳破的灯笼般剧烈闪烁，头顶的蛮王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竟有了溃散的迹象。他后心的皮肤以炁流涡旋为中心，迅速鼓起一个核桃大小的血包，又在下一秒猛地塌陷，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
“呃啊——！”
蛮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像座倾斜的山，踉跄着向前冲出三步，厚重的战靴在青石板上犁出三道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中，终于“轰隆”一声跪倒在地，掀起漫天烟尘。
沈小虎借着观微步的旋转力，在蛮山跪倒的前一刻飘身后退，双脚落地时却踉跄了几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有殷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的右手食指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指尖的金光早已散去，只剩下不住的颤抖，皮肤下的经脉隐隐作痛，那是炁耗尽后的空虚。
但他没有倒下，而是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跪倒在地的蛮山，干裂的嘴唇微微上扬，扯出一个疲惫却骄傲的笑容。
看台上死寂了三息，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赢了？沈小虎赢了？”
“天哪！他竟然破了蛮王冲撞！”
“那是什么指法？太精妙了！”
陈明静捂住嘴，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她看着场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三年来的委屈与担忧在这一刻尽数释放。赵元昊猛地松开拳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他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畅快。贵宾席的老怪物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抚须赞叹，为首的白发老者更是捻断了三根胡须，眼中精光四射：“好个青云宗，好个炁修，好个……观微知着！”
蛮山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在撑起身体的瞬间，后心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地面。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那个比自己矮小许多的身影，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痛苦，最终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彻底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沈小虎看着蛮山失去意识的身体，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但他没有倒下，而是挺直了脊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朗声道：“青云宗沈小虎，胜！”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陈明静扑过来的身影，听到了赵元昊焦急的呼喊，还有看台上震耳欲聋的欢呼。
原来，被人寄予希望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是沈小虎陷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