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张子舟刚到县衙,就看到娄渊和余昌烈兴奋的整理卷宗,预备下午就出发到府衙。
“已经都准备好了?”张子舟笑着问。
“当然。”娄渊兴奋极了,也恼怒极了,“哥儿,你是不知道,谢世宽和他的那帮爪牙作恶多端,罄竹难书!”
还把一叠的罪状,拜在张子舟的面前。
张子舟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就算是作恶千条,靠这个,也别想彻底收拾他们。”
“顶多是把他们免官,回到地方还是一方豪绅,给你们添堵。”
“甚至会打击报复那些‘踩’过他们的人。”
又是一盆冷水。
浇得娄渊、余昌烈透心凉,双双坐在凳子上。
这就是灰色收入和上贡带来的“好处”。
“舟哥儿,那怎么办?”余昌烈问。
娄渊终于反应过来,也赶紧看向张子舟。
在二人注视下,张子舟从容地道:“我之前的伏笔,这回起作用了。”
“县太爷现在就去府衙,按我教的话讲,然后……呵呵,你就看知府是怎么操作,跟在后面学吧。”
另一边。
牢里,谢世宽和范仲然被关在同一个地方。
“不管你之前对我有什么意见,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上面怎么问,咱们只要把大事放过,承认小事就没问题。”
“知道了,谢兄,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两个人都有些颓废,但没有放弃,这么多年的可不是白混的。
与此同时,府衙。
知府冯公则,四十二岁,已在知府任上五年。
按朝廷升迁规则,三年一审,五年一转。
今年就是他最后一年,明年升到哪里,暂时心里没底。
人一紧张,就想找件事转移注意力,有空便窝在府衙看传奇本。
士绅喜欢历史传奇,他是个例外。
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全靠神话传奇熬过艰难的岁月。
考中进士之后,表面上看历史传奇,其实一直偷偷看神话传奇。
最近更是迷上了《封神演义》。
看笔名,是张耐安。
据江湖传闻,是来自娄渊管辖的那个县的书生,大名张子舟。
巧了。
是该县的县试案首。
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样认识这个叫张子舟的天才呢?
冯知府又头疼了。
他堂堂府尹,一方父母官,又是府试的主持者,这个时候见张子舟,不太合适。
冯知府正苦苦思索,传来了登堂鼓声。
登堂鼓响,必有冤案!
“升堂!”
把封神演义藏好,再把三国演义放书桌上,在仆人伺候下穿上官服,升堂问案。
府衙,“明镜高悬”的匾额下。
冯公则望着堂下一老一少,一看两个衣着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又看了一眼状纸,带着疑惑问道:“你们有何冤情?”
夏荣跪着:“回青天大老爷,晚生夏荣,检举张子舟有犯上之语,物证在此!”
从怀里把手稿拿出来,交给刑名师爷,再由师爷转交知府。
冯公则拿到手稿的一刻,眼睛都亮了起来。
封神演义第六卷!
终于出来啦——冯公则压抑内心的激动和狂喜,佯装认真看证据,翻开手稿。
本打算只看一两页,结果越看越深入,一口气看了三回。
害得夏荣和他爹跪了好久。
刑名师爷一瞧,有点不像话了哦,轻咳几声。
冯公则这才反应过来,被迫从书中走出来,问道:“本府看了,犯上之语从何说起?”
“书中的武王身为臣子,却犯上作乱,还口出狂言,完全无视了儒家的三纲五常。如此大逆不道,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夏荣说完酝酿已久的话,心里得意,知府肯定大怒。
接下来,就等着看知府老爷发号施令,捉拿张子舟那小子。
然而,等了一会儿,没任何动静。
夏荣抬头,却发现知府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呃,那句说错了吗?
没一句是对的!
在冯公则看来,夏荣属实是没事找事。
透过夏荣那愚蠢的眼神,冯公则知道,不把话说明白,这书生肯定要闹幺蛾子。
“你是你那个县的前十,说明天分不错。有些事,你不知道,本府也不怪你。”
好话说完,冯公则开始教导:“你知道,本朝太祖的谥号是什么?”
“武皇帝。”这件事,夏荣还是知道的。
冯公则嗯了一声:“那前朝亡国之君的谥号是什么,你可记得?”
“厉!”话一出口,夏荣意识到问题了。
老夏更是懊悔的拿头碰地——我这个傻儿子,还有我这个糊涂老爹,都干了什么蠢事!
他们这样,在冯公则眼中,却觉得:还行,有救。
“看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本府免了你们越级上告的罪,已是三月,离府试只有一个多月。”
“你们就别回去了,我在府衙给你和你父亲安排个房间,好好读书。”
冯公则多聪明啊。
夏荣到底是县前十,天晓得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给自己留条后路,任何时候都没坏处。
夏家父子,没想到能获得平安,对知府老爷感激涕零。
打发走了夏家父子,冯公则拿着第六卷手稿,喜滋滋的回书房,看他个通宵。
结果第二天,冯公则正打着哈欠,想回去睡觉。
衙役却跑来告诉他,县令娄渊在外求见。
“他来是为了他县里的夏荣?”
冯知府心里疑惑。
在简单洗漱后,到慎思堂接见娄渊。
上下级见面,先是一番行礼问候。
之后。
娄渊把以谢世宽、范仲然为首的势力罪状,摆在桌上:“下官已把罪人全部带到府衙,恭请明府做主。”
冯公则看着罪状,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息事宁人。
无论如何,不能今年出事,影响仕途啊。
再者,谢、范二人在地方颇有势力,各方面关系也深。
他边看边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把事情闹这么大!”
连万民书都出来了,至于嘛!
娄渊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也变了不少,一看知府这态度,心里便暗暗佩服子舟起来。
又被他猜到了!
收拾一下敬佩的心情,娄渊道:“府尹明察,正值科举和春耕之时,我娄渊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这话听着像那么回事。
冯公则收起了埋怨:“那你就细说,本府听完,再做定夺。”
娄渊开始道:
“事情的起因,是为了一尊夫子像。本县的传统,文昌寺会在吉日吉辰开光一尊夫子像,本届举子为了讨个好彩头,会花重金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