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在刺眼的光线中几乎变得透明,村口的一棵歪脖子橡树的叶子蔫蔫地垂着,边缘卷曲发黄。
妮娅抬头睨了一眼灌木荆棘丛边的木头路标,上面赫然刻着:小汉格顿,一英里。
七月份的太阳像融化的奶油一样粘腻地贴在他们身上,尤其他们还是挤麻瓜交通工具远道而来。
妮娅的长发乱成一团,碎发丝全贴在面颊的两边,脸上的温度也热得出奇,呈现一种沸腾的粉红色。往好处想,这里的空气至少比刚才浑浊的巴士内清新的多。
里德尔沉默地向鹅卵石路上走去,女孩咬紧牙关,跟上前去。
石头表面烫得能煎鸡蛋,妮娅面无表情地想,只有里德尔这种天生低温冷血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泰然自若,别说炎热难忍,他都没流下几滴汗珠。
沿着唯一一条主路往北走,经过一堆乱石与废弃的屋宅,道路渐渐变得崎岖不平。杂草从石板缝隙中顽强地钻出来,在烈日下依然绿得发亮,挂在树荫枝头麻雀,偶尔发出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啁啾。
里德尔的步子迈得不算快,显而易见,他有意等她。尽管如此,妮娅还是走得艰难。
阳光太刺眼了,她只能眯起来眼睛盯着地面,汗水不一会就糊了视线,她刚刚擦拭去,又有一滴恼人的汗落下,顺着她的脊椎往下流。
直到他们在即将迈入村落时左拐,与人烟生活的痕迹背道而驰,转入一条更杂草丛生的小路。
阳光的侵蚀在冈特老宅的边界戛然而止。那座歪斜的二层木屋仿佛被施了驱逐阳光的咒语,即便在正午时分也笼罩在诡异的阴影里。
温度像猛然骤降了十几度。妮娅弯下腰,检查自己被荨麻草扎伤的脚踝,余光瞥见里德尔停下脚步,转过身,凝望着她。
他的影子与冈特老宅的阴影融在一起,像是不不可分割的暗色的一体。
妮娅眼珠颤颤,像是从滚烫的岩浆中瞬时浸入黑湖,汗珠都化为冷汗,覆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他脸上表情复杂,黑色的眼眸氤氲她的身影,蕴着一丝难以察觉到的喜悦。
她率先移开视线,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乱汤鸡一般糟糕,不太美观。
另一方面,她有几分不忍。
不忍面对里德尔对家族抱有的期待。
她轻轻咬了下干涩的下唇,里德尔从未放弃过打探自己的血脉史,尽管是抱着希望自己出身不凡的目的,但那些艰苦又难以启齿的“调查”工作,他坚持了五年。
她明明知道他的出身,却像个冷漠无情地局外人,沉默寡言了五年。
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斯莱特林残存的血脉时,他确确实实因为自己平凡的名字和麻瓜的姓氏平白遭受了很多白眼与轻视。
里德尔不会渴求家庭的温存,但他极其渴望纯血家族认可。
他注定会失望,他会清晰地意识到他的亲生父亲是多么粗俗和肮脏,冈特这个腐朽的家族是如何逼他的母亲落入死亡的深渊。
他怨恨的母亲,他蔑视的死亡。
他在十六岁这年的寻根之旅,不能说成仅仅是没获得认可,只能说十分血腥。
她在如此折磨人心智的天气出行,就是要阻止场面变得少儿不宜。
妮娅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这几天都不要叫他的名和姓,以免触他的霉头。
经此一遭,他一定恨死“汤姆”和“里德尔”了。
她要给他起个代称。
里德尔站在原地,难得的犹疑了,和一种近乎荒诞的眩晕。
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
但他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就是我血统的源头?一座废墟?
他曾在梦境中幻想过无数次回归冈特家族的场景,或是被迎接为失落的继承人,或许是站在辉煌的纯血统殿堂前。但现实却如此。
简陋。
他的梦之堡,碎了。
碎得轰轰烈烈,一塌糊涂。
面前这座建筑简直像是雕刻着复古花纹的伍氏孤儿院。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湿漉漉的女孩狐狸一般狡黠地抬起双眸,睫毛眨着,柔软的面庞上还泛着刚刚高温晒的红晕:“honey,你不想敲门的话,我来替你敲。”
hon……honey?
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眼见他要回归巫师豪门,忍不住以这样劣质的方式讨好他吗。
不对,这是《狂炫巫师的爱意》里女二的剧情。
这是乌拉妮娅,不会做出那种事。
……那就是,真心的。
怎么这么突然?
他紧抿着唇,喉结忍不住滚动。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为何突然这般唤他,下一秒,女孩的身体环住他的小臂,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慰叹:“哇,好凉快。”
……so cool?
夸他冷酷?夸他帅气?
她为什么又突然对他的外貌产生了迷恋?
里德尔陷入沉思。
从小到大,乌拉妮娅的想法比邓布利多的还难猜。
里德尔无言地凝着她,妮娅瞅了一眼他的神情,轻快道:“快敲门吧,我饿了,刚才路过的那家烘焙店里的面包又松又软,看上去很好吃。”
言外之意,男孩,别指望里面的人留你在家吃饭。
里德尔凝着少女又湿又亮的眼睛,后知后觉自己的干渴灼热,烈日延迟地晒干他的口腔和心脏,心脏被攥紧,艰难的跳动着。
被一只湿润的狐狸爪子攥紧。
什么梦之堡碎就碎吧,他的水在这呢。
就在他的眼前,一俯身就能吻到位置,唇瓣染着绯色,很缺水时燥出的鲜艳色泽,像血一样,仿佛沙漠中才能长出如此鲜艳的玫瑰……
看上去很美味。
见里德尔久久不语,女孩的头缓缓歪倒,面带愠色地瞪他:没听见她说话吗!!
让那堆人早死早超生!让她早去干饭!
开玩笑的,有她在,不准杀人。
她抿唇润了润干涩的嘴,觉得自己的嘴再不进水迟早裂开流血,她不想扯着一口鲜血淋漓的嘴去书店打工:“你快去吧。我好渴,我要喝水。”
里德尔眼眸一凛。
她也在渴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