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侯东来的儿子阳阳,已经有半年没回来了,上次还是除夕回来的。

侯东来的父亲老侯,手里拿个放大镜,坐在沙发上看着《参考消息》。

见儿子孙子到家,他乐呵呵地招呼侯阳。

老侯说:“侯阳,到爷爷这来,你看这个放大镜好不好?你要是喜欢,爷爷送给你全套的。”

侯阳走到老侯的书桌前,看着放大镜:“爷爷,全套的是啥?”

老侯把旁边的一个褐色的盒子打开,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镜子。

老侯说:“有哈哈镜,有放大镜,还有反光镜,三棱镜,好玩不?喜欢,爷爷就送你。”

侯阳笑了,回头看向侯东来:“爷爷,我爸不让我要别人东西。”

老侯嗔怪地说:“我是别人吗?我是你爷爷,爷爷的东西,都是孙子的。”

侯东来听见父亲的话,笑了,说:“幸亏我大哥老妹没回来,要是回来,听见你的话,肯定生气。”

老侯说:“你大哥有事来不了,你老妹这次要回来,也出差了,回不来。”

侯母说:“吃饭吧,饭菜都上桌了。”

侯家雇佣保姆,大概有五六年了,周姨一直在侯家做饭,收拾房间。

不过,吃饭的时候,周姨不上桌吃饭,她在厨房吃饭。让她上桌,她也不上桌,说上桌吃饭她紧张,吃不好饭。

午餐很丰盛,满满的一桌子,差不多都是侯东来和侯阳爱吃的菜。

侯东来对母亲也有愧疚,因为他娶了一个母亲不喜欢的女人。

这一次,母亲把他叫回来,会对他说什么呢?

饭后,侯东来和儿子回到房间睡午觉。侯阳很快睡着了,侯东来没有睡着。

房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侯东来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母亲站在门外。

这天,侯母穿了一套家居服,是棉布的旗袍,比上次去大安穿的真丝旗袍宽松一些,也随意一些。

侯东来走出房门,把门带上。跟母亲去了客厅。

客厅的茶桌上,侯母已经沏好了茶水,茶水金黄色,闻着就香,喝一口,沁人心脾。这是别人送给父亲的茶叶。

侯母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对面落座的儿子,她脸上露出微笑。“路上累不累?”

侯东来端起茶水:“不累,开车下乡习惯了。”

侯母说:“总这么在乡下也不是个事,我听说胡乡长不是出事了吗,市里他的靠山也倒了,你有翻盘的机会。”

侯东来说:“这不是抓紧修路吗?我干出点政绩,对我升迁有好处。”

侯母说:“你要是调回来,家里能帮上忙——”

侯东来说:“我爸也快要退休,别管我的事了,我自己忙乎吧。”

侯母还想说什么,侯东来说:“妈,咱们别说公事,我好容易回来一趟,聊点别的。”

侯东来知道,母亲想聊的肯定不是他的工作。

果然,侯母端起茶水轻轻地啜了一口,伸手往下推着棉布旗袍上的褶子。“儿子,你说真丝和棉布,有什么不同?”

侯东来不明白,母亲怎么问这样的话。

侯东来看着母亲穿的棉布旗袍:“真丝价格贵,棉布便宜。”

侯母见侯东来端茶喝水,她就抬起目光问:“就这些?”

侯东来想了想:“真丝穿着高雅,棉布穿着家常,各有千秋。”

侯母笑了,目光注视着侯东来:“真丝穿出去是身份,棉布只适合在家里穿,你的那个小女友就是棉布——”

侯东来淡淡一笑:“妈,棉布结实,不像真丝,指甲一刮就破。”

侯母有点生气,儿子没有顺着她的话说。

侯母只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听说小陈在办公室不是正式的,是个临时工,你准备娶一个临时工回家,给侯阳当继母?素质太低了!”

侯母以为静安是临时工是瞒着侯东来的。她的话会让儿子很震惊。

不料,侯东来只是淡淡的笑笑:“妈,你去调查她?”

侯母不悦:“我问你问题呢,你却反问我?”

侯东来说:“她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你不用调查她。我既然跟她走到一起,这些事情就不要再问了。”

侯母说:“你是一个精致的人,找一个粗糙的女人?你们是两种人,一开始你觉得新鲜,等新鲜劲过了,你们能走多久?”

侯东来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喝水。家里的茶杯很小,不是用来喝水,是用来品茶的。

房间里,也飘着淡淡的茶香。

侯母说:“结婚是大事,你的小女友是临时工,万一什么时候局里不用她,她就没了工作。”

侯东来说:“她现在自考呢,等文凭拿到,就有机会转正。”

侯母唇边带着一抹冷笑,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侯东来:“你爸单位写材料的,借调了快20年,转正了吗?”

侯东来抬头看着母亲:“你是说,我爸办公室的赵叔?”

侯母说:“他努力了半辈子也没转正,你爸也帮忙,但没有名额,你爸也没有办法。工作好找,编制难进。你爸现在都不敢收他的礼,甚至,逢年过节都给他送礼,觉得亏欠他。”

侯母说到这里,目光锐利起来:“小陈是个临时工,随时都可能没工作,哪一天她要是没工作,你还要她?”

侯东来有些许的不耐:“静安不会没工作的,妈,你想的太远了——”

侯母一双眼睛注视着侯东来,让侯东来无法躲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当初不听我的,娶了琳琳,连十年夫妻都没做上。这个小女友你要是娶了,我敢断言,连五年都过不上。”

侯东来眉头皱了一下:“妈,你说啥呢?”

侯母扫了儿子一眼:“我说的是事实,你别不愿意听。前一窝后一窝的孩子,矛盾多了去了,她有琳琳那个好涵养吗?到时候你们俩吵吵闹闹,我看磕碜谁!”

侯东来缓缓地放下手里的杯子,他平静地看着母亲,忽然笑了。

侯母有些生气:“我跟你说正事,你以为我开玩笑?”

侯东来说:“妈,你以前觉得琳琳都是缺点,没有优点,现在你又说琳琳有涵养?”

侯母说:“那是跟谁比,琳琳要是跟你的小女友比,比她强多了。”

侯东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妈,今天就到这儿吧,别往下谈,再谈,我们母子之间又该吵架。”

侯母不高兴地说:“我是你妈,这些问题我不替你考虑,你自己又考虑不周,还这么犟。当年你要是没跟着老周走,至于被贬吗?”

侯东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直视着母亲:“妈,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些人让我编织老周的黑材料,你儿子能助纣为虐吗?”

侯母说:“你都无法自保,还装别人行侠仗义,你有这个资本吗?”

侯东来不再说话,起身要走。侯母还想说两句,卧室的门开了。

老侯走出来,目光扫了儿子和妻子一眼:“你们两个人呢,见不着就想,到一起就吵,东来,你帮爸干点活。”

侯东来站了起来:“爸,干啥活儿?”

老侯说:“朋友送来两箱啤酒,你跟我下楼拿上来。”

侯东来跟着父亲出了门。侯母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侯东来的后背。

楼下有一排仓房,老侯用钥匙打开一个仓房:“东来,把啤酒搬到你车里一箱,我喝不了这么多。”

侯东来说:“你留着喝吧。”

老侯说:“你妈强势惯了,不容人反驳。你表面上顺着她,回家之后,你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这不就完了吗?”

侯东来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无奈地笑了。

老侯说:“战略上,迎合你妈。战术上,你瞒天过海。”

侯东来被父亲逗笑了:“阳奉阴违?暗度陈仓?”

老侯说:“对待你妈就得这样,你明面顶撞她,把她气坏了呢?”

侯东来抱着两箱啤酒往楼里走,老侯说:“你的小女友咋样?”

侯东来见父亲问到静安,他脸上不由得带了笑容。“挺好的。”

老侯问:“咋好?到一起了?”

侯东来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没呢。”

老侯说:“那就觉得她好?”

侯东来说:“她不到30岁,但她有主见,主动离婚,主动争回孩子的抚养权。她买了房子,还在参加自考,业余时间还写小说。爸,你说这样的人会没工作吗?”

老侯笑看儿子:“我发现你挺满意她。”

侯东来说:“她是个好姑娘,值得我珍惜。只是——”

说到这里,侯东来有点为难,往楼上看了一眼。“我妈不满意她——”

老侯说:“你妈对谁都不满意,这一辈子她天天埋怨我——”

老侯看了侯东来一眼,眼里带笑:“你妈觉得你哪儿都好,可你自身的条件在这儿呢,你也是快40的人了,还带一个12岁的男孩,条件好的姑娘谁跟你呀,拖家带口的——

“听说你那个小女友比你小十来岁呢,这一条就顶你好几条。找媳妇还得找个年轻点的,温柔的,听你的,别找你妈那么强势的,家里外面她都想说了算——”

侯东来抱着啤酒上楼,笑着说:“她真的挺不错——”

老侯说:“照你这么说,这个姑娘这么能干,没必要进大院,她在外面可能有更好的发展。现在形势不一样了,都鼓励自主创业,你爸不是老脑筋,放心吧,儿子我支持你。”

侯东来说:“女人还是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再说大院的工作也受人尊重——”

上楼之后,母亲又跟侯东来谈论静安的事情。

这一次,侯东来接受父亲的策略,不管母亲说什么,他要么沉默,要么说回去考虑考虑。他再也没有顶撞母亲。

侯母觉得跟儿子的谈话还算顺利,虽然什么也没有解决,但也给了儿子足够的压力,他会仔细考虑这段恋情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晚上吃完饭,侯东来和父母告辞,开车带着儿子往回返。

侯东来问母亲,晕车怎么办。母亲说吃点山楂和桔子。

家里有桔子,但桔子太酸,侯阳不吃。

侯东来开车到外面的市场,买山楂没买到,就买了两盒山楂罐头。

上车的时候,侯东来要打开一盒山楂,让侯阳在路上吃。

侯阳说:“别打开,我想给姥姥拿回去。”

侯东来说:“到家我再给你姥姥买。”

车子开到公路上,沿着林荫道,一直向安城开去。

夕阳在那片向日葵地里落下之后,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一行燕子呈人字形,在晚霞里翩翩飞过。

旷野里,传来一两声乌鸦的呱呱声,还有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

这一次回家,母亲给了侯东来很大的压力。

对于静安的工作,侯东来不是没有考虑过,他认为凭借静安的努力,总有转正的机会。

现在文凭有用,静安只要有了文凭,机会就更多一些。

侯阳坐在后排,吃了半罐山楂,又躺了一会儿,精神了很多。

侯阳忽然歪头看向侯东来:“爸,你要结婚了?”

侯东来回头看看儿子:“你听见奶奶和我说话了?”

侯阳没有回答。

侯东来说:“儿子,将来你长大,也要面对婚姻和工作。成年人,要有一份有前途的工作,还要和自己心仪的女人组建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

侯阳再也没有说话。

夜幕降临,吞噬了西边最后一片晚霞,大地越来越暗。

郊区,没有灯光,全凭车前的大灯,照亮前面的路。

侯东来的车,在旷野上,就像萤火虫的光亮,在黑暗中一点点地前行。

他想,灯光不用太多,只要能够照亮前方一米远的路,他就能走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